104 相送（1 / 1）
春运的阵势实在是让人望而生畏，我打消了去火车站买票的念头，因为王睿抽出时间开车送我回去。四个小时的路程，为了避免疲劳驾驶，他打算在我家里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往回赶。
离家越近心情越是忐忑，因为这是我离家以来第一次不是单独回家，我的身边还有个王睿。上次他去接我被爸妈看见后，我们的事就这样暴露了。尽管事先已经跟爸爸妈妈通过电话，交待过这事，可是渐渐地，我没法跟一边开车还一边跟我轻松聊天的王睿搭上话了，心里开起了小差。
“想什么呢？话也不说。”王睿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啊，没什么。我，我就是在想，你，你跟我爸妈，能说些什么呀，你们又不熟。”我支吾着说。
“哈哈，”王睿笑得头往下俯，“你笑死我了，不熟，谁家丈母娘跟女婿能没见面就熟啊，除非是小时候订的娃娃亲。这不是认识以后，慢慢就熟了吗？再说，我跟你爸妈上次见过面，不说聊得挺好吗？”
“那次的时间不是短吗？你呆这么久，我怕你们没话说。”我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可是也没有办法不担心。
“你什么意思，你嫌我在你家呆久了是不是？要不，我放下你就走？”王睿故意不高兴地说。
“唉呀，我哪是这个意思啊？我，我就是怕气氛尴尬。”
“傻瓜，放心，我能说会道着呢，保证让我岳父岳母高高兴兴的，行了吧？”
“嗯，这倒是。”我刚放下点心来突然发现有问题，“嗨，你怎么老瞎说呀，谁是你岳父岳母呀？”
“呵呵，哈哈。”王睿没再说话，只一通傻笑。
车停好，爸妈和哥嫂一如既往地下来迎我，不同的是这次不是在火车站或客车站，就在楼底下。嫂子韩丽娜的肚子好不凸现，算来已经有再有四五个月就要生产了，我甚至顾不上和爸妈亲热，不停地抚着那个蕴藏着生命和希望的肚子：“娜娜姐，我小侄子都这么大了？”
“什么小侄子呀，我和你哥都想要个女孩呢？女孩贴心，会心疼父母。”韩丽娜比怀孕之前胖了一大圈，脸圆得看不出下巴，也看不出脸下面的脖子，不过准妈妈的光环让她有一种女王般的气场，瞧我哥随时像个仆人似的跟在她身后。
“谁说的，你看我哥，比我强多了，爸妈不都是他照顾着。”我顺着韩丽娜的话说，然后一把挽住哥哥的胳膊，自从韩丽娜出现在我们家，我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跟哥哥亲近一下了，“哥，你说是不？我们家女孩就没男孩有用，还是你好！”
“都好，都好！”爸爸已经把我的行李箱提在手上，“赶紧进家吧，进屋再聊。”
冬日里的爸爸妈妈穿着厚重的棉衣，走在我前面的身影突然感觉多了些我不曾见过的老态，心里莫名地一酸，赶紧说起开心的话题。
事实证明我确实杞人忧天了，欢聚一堂的气氛并不因有了王睿而削减半分，反而让家人有了新的话题，王睿也确实如他所说，总能让爸爸妈妈乐得开怀。
“小王，听小蕾说你们家也是兄妹两个，过年也跟我们家似的这么热闹吧。”我妈一边把削好的苹果递到王睿手上一边问。
“谢谢阿姨。”王睿接过水果，“我们家可不，小时候爸爸工作特别忙，越是逢年过节越是在守在岗位上，后来等他开始闲下来，我们年轻人又忙起来了，可不像你们这么热闹。”
“是啊，还是人多热闹，小王，今后你可得常过来，我们家就更热闹了。”爸爸比我想象的还要热情。
“就是就是，正好，以前小苇那屋空出来，今天下午收拾了一下午，正好腾出来你住。”妈妈跟爸爸配合得好不默契。
“太麻烦阿姨了，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那有什么麻烦、不好意思的，都是一家人了。”韩丽娜在一旁吃着水果说。
王睿咬苹果，地向我瞟了一眼，提了提眉毛，忽闪一下眼睛，我明白那是个得意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餐，时间还早，一下子两个人还是有点不舍，于是我提议带王睿四处走走，我们走出比较密集的家属楼，走上僻静的小道。
“我们过了大年三十去英国，你没跟你爸妈说？”王睿有点奇怪这事，我再三叮嘱他不能跟我爸妈透露。
“嗯。”我不好意思跟爸妈说要跟王睿两个人出远门，还是那么远，虽然这中间并不只是旅游那么简单。
“那你提前那么早离开家，怎么跟他们说的？”
“我说学校有事。”这个借口并不高明。
王睿也这么觉得：“大过年的学校能有什么事呀？”
“那，我说学校组织集体旅游。”其实还没跟爸爸妈妈说这事，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个倒还说得过去。不过，我觉得也没有什么，跟他们说说，他们不至于不放心吧？”王睿试探着问我。
“不不，不行，”我连声否定，“他们能放心才怪呢！万一他们不同意怎么办？还有，他们觉得我一个女孩子，这样做会不会太轻浮？不行的……”其实这事，我考虑了很久，感觉还是不想跟爸妈说。
“呵呵，原来是怕爸妈不让你去呀？”王睿眼睛一眯，唇角分明是一丝坏笑，“看来，你特想和我一块去是吧？连跟爸妈撒谎都在所不惜？”
“呸！”我懒得从口袋里抽出手来，冷空气吹得脸麻麻的，我用手肘狠狠地拐了王睿一下，以示不满，“我是想去，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那样美丽的国度，我当然想去了。不过，是不是跟你一块儿，我可不在乎。”
“得了吧，不跟着我，谁给你当翻译、导游和苦力啊？”王睿的自信心爆满，说得好不得意。
“嗯，这倒是，”我想起自己从大学三年级参加了英语四级考试后就再也没接触过英语，这下子还是挺发怵的，“我还是担心，你行不行啊？”
“那能有什么问题？我哪一次出国旅游朋友们不都靠我呀？我当年带着朋友在美国黄石公园徒步。”王睿倒是有着丰富的旅游经历，“那时候公园里订不到酒店，我们只能在盐湖城买了睡袋和帐篷，在景区找地方露营。半夜里风吹得帐篷呼啦啦响，吹得大家浑身冰凉，睡不着觉。”
“啊，那怎么办呢？”我好奇。
“起来两两地抱作一团呗。”王睿随口说。
“和你抱作一团的，恐怕不是男的吧？”我也随口问。
“哼，两男的抱作一团有个什么劲？”王睿竟然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地回答。
我想象着寒风里瑟瑟发抖的两人相依相偎的情景，没有说话。
“嘿，”王睿也同样用手肘拐我，“小气鬼，生气了？我说的是实话，只是不想骗你而已。当时我们确实是三对情侣，那样的情况只能那样啊。”
我还是没说话，不过我突然感觉眼前的景象勾起某些回忆，一个小小的空荡荡的操场，两端各一个锈迹斑斑的朽朽的篮球架，一边两层沿场地延伸的石阶算是简陋的看台，一时间不禁有点走神。
“小蕾，”王睿又拐我一下，“唉呀，那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你不至于还在意那些过去吧？我说过，绝对不会欺骗你，况且我觉得那些过去也没有隐瞒的必要，都早已经浮云一样地过去了。”
我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侧过身子看向王睿：“是的，我们的过去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确实没有什么可遮掩的，我不会在意这些。只是，这个地方，让我想起点什么。”
“这儿有你的小男朋友和你的初恋回忆吗？”王睿四下看，“连个花花草草都没有，这个景也太一般了。”
“王睿，你还记得那个江一舟吗？”我没搭理他的调侃。
“就是那个工程师，王纯给你介绍的那个？”
“是。他妈妈的家乡在这，他的亲舅舅也一直住这。去年春节，他和他妈妈来这儿住了三天，我们也是散步来过这。”
“他，在这儿跟你表白吗？”王睿猜测。
“没有，虽然他没有表白，可是一念之间，也许，我就……”一想起那样的情景，想起另一种可能性，我心里竟也有说不清的滋味。
“王睿，那天我一路跟他说了好多我童年的事，整个人处于一种非常兴奋的状态，其实之前不觉得他有多好，可是他一直对我不错，春节又大老远地来看我，我还是挺感动的。”
风一如当天的凛冽，冻得我说话的嘴都有点不自如了：“那天也是这么冷，我两只手都冻麻了。有那么一会儿，我们没有说话，可是我想，只要他能伸手捂住我的手，那么我就做他的女朋友。甚至，我期待着他伸出手来。”
这个时候王睿向我迈出一步，把我揣在口袋里的手拉出来，捂在他的手心里，他冲着他的手心里的我的手呵了一口热气，轻轻地来回搓动我的手：“那时候你期待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吗？对不起，我来迟了一年。”
冷冷的脸上突然有热热的东西在酝酿，我拼命地吸气想抵制眼泪涌出眼眶，不想自己表现得如此脆弱：“也许是我一个人在城市里太久，有时候，真的只是想有个人来暖暖我的手……”
“傻瓜，我就是你的火炉，不仅可以给你暖手，可以让你整个人、整颗心都温暖起来。”王睿放开我的手，直接把我揽进怀中。
我正好借他胸前的衣襟沾去眼里的那点湿润，继续我要表达的内容：“我一直在想是性格的原因让江一舟没能走到我身边，他是那样一个谨慎到有点刻板的人，绝对不会在那样一个即兴的情景中即兴地做出决定。他是个好人，只是缺乏一点激情。可我也总在想，那也是我们没有缘分能走到一起。”
“最主要的是，老天注定，你要等着我，对吧？”王睿这句话，竟然是我心里想到却没有好意思说出口的那句。
这样的心有灵犀让我禁不住抬头看他，阴凉的冬日天空是灰白的，可是他的脸却是明朗的，眸子里的深情一览无遗。节日的早晨人们正在被窝里睡懒觉，四下连流浪的小猫小狗也不见一只，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拉下他的头俯向我，撅起我的嘴唇，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