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室友(1 / 1)
我们俩正在为这个的可行性进行激烈的讨论,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看那号码很陌生,接通后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小心冀冀的试探:“请问,是——莫小蕾吗?”
打来找我的电话除了熟人几乎剩下的就是家长,可是他们至少会称呼“莫老师”,这样喊我全名的不是熟人也不是家长会是谁呢?我疑惑地问:“我是莫小蕾,您是?”
确认了我的身份后,电话那头反倒无言了,有几秒的沉寂,“我是……”她迟疑着停住了。
可就是这迟疑,让与那声音相关的点点回忆如一道闪电在我心中划过,瞬间的光亮让我想起一个人,那个名字从我的嗓子眼里破口而出:“你是——张可会?”
“是我。”她还是那样,说话永远是尽可能的简短,三两个字便已结束。
“有事吗?”明明是她打来电话,可却不言语,我只好反问,受她影响,我的言语也不由得浓缩了。
“能见个面吗?”
“见面?”我那刚拔了牙的口腔因为这剧烈的一呼,不晓得扯到了哪些神经,瞬间疼得我皱起眉头捂住了嘴。
“不方便?”她淡淡地问,这就是张可会,要求见面的是她,可偏偏问得不冷不热,根本无所谓的口气。
我倒好奇起来,曾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四年的室友,中间还弄出许多的是非与曲折,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如今的模样、再听听她会跟我说些什么呢?这么一想,我赶紧说:“没问题。在哪?”
“来我家,你看行吗?我今天——病了,出门不太方便。”张可会原本说话就云淡风轻的,今天听上去是感觉有气无力的。
可是我却迟疑了,“她家”不就是她和文峰远的家吗?难道她想让我看那夫唱妇随、相敬如宾的温馨场面吗?我正这么想着,张可会就像听到了我心里的疑问:“文峰远去北京出差去了,要下个星期才回来。”
“哦……”有一点心理被人看穿的狼狈,我支吾着没接话。
“你知道鲜花广场吗?旁边的翠华路往里走,有个青云小区,2栋1单元8号。”
我放下手机,刚才震惊得忘了眼前还有黄雨欣的存在,她迷惑不解地看着我:“怎么了,谁要见你?情敌啊?”
“没有,”一定是刚才我的表情过于惊奇,引起了黄雨欣的注意,“是个——老朋友,老同学。”
“可是,看你们说话那样子,我怎么觉得不像是老同学呀,就是老同学,也是有仇的那种吧?”黄雨欣的眼光还是很老辣的。
不想跟她多说,我含混地敷衍:“真是老同学,不过关系一般。行了,那我先走了。”
我心里估摸了一下去青云小区的路线,要中转一次,坐两趟公交车,如果不堵车的话大约要四十分钟的样子。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车上的乘客不算多,我顺利地落了座,车窗外的街景已经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映着窗玻璃从眼前晃过,可是它们不过是投在我眼底的白色屏幕,屏幕上放映的是一个个看似久远却又清晰、仿佛遗忘却又铭刻的片断。
文峰远第一次来我们寝室是学期结束前,那时我们俩刚确定恋爱关系不久,我连王纯都没有来得及透露。那天正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恍惚中听见熟悉的男声,惊得我差点从上铺直接跳下来。
我蓬头逅面、衣衫不整地坐在床铺上,从上往下俯视着正狡黠朝我笑的文峰远:“你怎么进来的?这是女生寝室!”
“我又不是来找你!”他得意洋洋地撇撇嘴。
寝室里王纯和江东萍都不在,只有张可会正在收拾行李,她背朝着我们,我伸手指指她,用表情询问文峰远。
他点点头,好奇地在我的床上到处打量。
这样的突然袭击让我的真面目暴露无遗,床的两头一头是堆积如山的书本,一头是乱七八糟的换洗衣服,甚至还有来不及洗的内衣!我羞得满脸通红地把见不得人的东西往被窝里塞,嘴里狠狠地问:“你来干什么?值班室的阿姨怎么把你放进来了?”
“呵呵,我来给女同学拿行李,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她怎么可能不让我进来。”原来文峰远帮张可会拿行李。
张可会和文峰远是老乡,她第一次来学校就是文峰远带她来的,经常回家和返校都一路走。
“我们明天一早的火车,我先过来帮她把重的行李拿过去,她明天就直接过去和我会合。”文峰远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倒是个好劳力。
张可会看我们熟络的样子,有点惊奇,可也没有多问,只简单地说:“文哥,好了,就这口皮箱。”
她对文峰远的称呼一直是这样,我还曾经肉麻兮兮地学过她叫“文哥”,文峰远不好意思地解释过:“唉哟,那就是她爸爸让她这么喊的,她爸爸跟我姑妈挺熟,让我路上照应着她点。”
文峰远根本没有要离开我们寝室的意思,那也是,这是男生的禁地,好不容易进来了自然要多呆会儿。他自从进来以后就没怎么和张可会说话,只顾着跟我开玩笑:“莫小蕾,看来女生寝室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嘛,比我那儿也好不了多少。”
“胡说,我平常挺干净的,今天还没来得及整理。”我拼命地想把那两堆东西放好,可是那不是一会儿功夫能处理好的。
两分钟后我放弃了,拉上帘子遮住凌乱,爬下床来。看文峰远还带着嘲弄往我床上看,我忍不住伸手往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他做了个夸张吃疼的表情,然后乘我不备也往我胳膊上拧了一下,“啊——”我没忍受住轻轻叫了出来,正埋头收东西的张可会猛地转过身来,看到的是捂着胳膊挤眉弄眼的我和几乎就贴在我身边的文峰远。
恋爱中的男女眼里没有别人的,那样寡言少语的张可会更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们本来也没有要隐瞒恋爱关系的意思,所以对张可会投来的目光也只当是注目礼而已。
张可会的眼神历来都是冷冷的,仿佛眼皮有千斤重似的想抬起来看人一眼都那么困难。可是那天,却站在那里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她没有再催促文峰远,最后只静静地坐在床上等他。
那样的眼神其实在我的大学生活中出现过好多次,还有一次,我和文峰远为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吵翻了,外面下着细雨,等到了女生寝室门口,他气鼓鼓地站在雨里没动,我扔下他转身回了寝室。
我一进屋就跟王纯抱怨:“你说文峰远是不是有病呀,昨天明明说好了今天陪我去看咱们系的文艺汇演,走到大礼堂门口他说那些唱歌跳舞的太无聊,还不如去图书馆上自习。你说有他这样的没有,气得我连看演出的兴致都没了。”
“人家只是说说而已,不是都陪着你去了大礼堂吗?你连意见都不许别人有呀!你又不是秦始皇,焚书坑儒,禁锢思想!”王纯比我客观,一语中的地批评我。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正在气头上的我还是有点下不来台:“那,至少也等看完了再说呀,看都没看怎么知道无聊?无聊还和我看个什么劲儿?”
“就是呀,人家明明觉得无聊,还要陪你去,这不正是可贵之处吗?”躺在床上的江东萍都看不下去了,支起身体来说了句公道话。
“反正我跟他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各走各路吧。”年少时总会控制不住地把话说到极端。
“莫小蕾,我看有病的人是你吧!”王纯说话的风格就是这样直接,“人家只有不过说句无聊,你这就要各走各路,至于吗?才是个文艺汇演,你是主角呀?非看不可,不看你就要和人家分手?”
“我又没有说要分手。”我已经被王纯骂清醒了,“那怎么办,他……他现在可能还在外面站着呢。”
“他在外面?外面还下着雨呢!”王纯往窗外看,“好像越来越大了。”
“这么冷的天,不会生病吧?”好心的江东萍也担心起来。
我也着急起来,想往门口走,差点和拿着洗脸盆要出去的张可会对面撞上,我们不由自主地双眼相对,她是那种狭长的眼睛,总是那么迷蒙,就像聚不拢焦点的镜头,可是那天她看我的眼睛却像两束激光,想要洞穿我的整个身体和心灵。
当时的我一心想着门外雨里的文峰远,对这样的眼神竟是完全没有引起注意,现在想来,它们迥异于平日张可会的淡漠,那是有热度的眼神,那热度来自于厌恶、憎恨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