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撞见（1 / 1）
在一片欢腾的迎亲活动中哥哥的婚礼拉开了序幕，莫小苇那些声音宏亮、身强力壮的弟兄们几乎把韩丽娜家的门板掀翻，上演的不是迎亲而是抢亲。韩丽娜家同样也是工厂里的小家属楼，她的小房间里也挤满了她的小姐妹们。
我按照风俗，和其他几个朋友一起，端着给新娘家送过去烟酒糖茶，笑呵呵地看大家捉弄一对新人，乐得这一整天嘴就没合拢过。
看爸妈接过韩丽娜那杯儿媳妇茶时，妈妈控制不住地流泪了，操劳了大半辈子，这一天想来是看着孩子成长最欣慰的一天。坐在旁边的我听着哥嫂那一声“爸”“妈”，再看看父母的白发和皱纹，心里说不出是酸楚还是开心。
简单而隆重、喧闹而热烈，哥哥莫小苇就这样带着家人的祝福脱离了父母的羽翼，从此以后，他要用自己的臂膀给他的妻儿遮挡风雨。
亲戚朋友们陆续离开，等到3号上午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哥哥本来想要送我去客车站，我以行李不多为借口死活不让他去，也不让家人相送，王睿在出发之前已经给我发了短信，我实在没有办法阻拦他来青阳接我了。
“妈，你们中午不是说好了要去二姨家吃饭吗？你们都去吧，别管我，我这轻装上阵的，出门直接坐趟车就去客车站了，你们谁也别送我。”
“唉呀，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我们送了你再去二姨家也不耽搁呀，本来这次来就没去接你，这去送送还不行啊？”妈妈终于闲下来，非想去送我不可。
“不送，不送，就不送！”我没办法，只好跟爸妈耍小孩子脾气，心里怪王睿，要不是他非来接我，哪里会生出这些麻烦。
“好，好，那你自己路上小心点。”妈妈妥协了。
“行了，我都多大了！你们赶紧去二姨家吧，别赶着饭点去吃饭，早点去跟二姨聊聊。”我看时间已经十二点过了。
等我在阳台上看爸妈走远了，赶紧给王睿打电话：“你到了？你顺着杨柳街往前走，实在找不着，就在路上问问华强机械厂的宿舍往哪走，看到一道大铁门就直接开进来！”末了，我还重重地交待：“动作快点，我爸妈刚走，抓紧时间。”
感觉跟做地下工作似的，放下电话，我赶紧把行李背好，走下楼去等着王睿，这行李说是不多，可七七八八地也还是被妈妈收拾出一大包来，想着因为有王睿的车来接，我又自己悄悄收了一堆好吃的。
王睿的越野车缓缓开进来，停好车，他走下车来，大概车上开着空调，他脱掉了大衣，只穿着米白色的套头毛衣，没有开了几小时车的风尘仆仆，脸上倒是春风满面的欢喜：“小蕾……”说着话，手就向我的手牵来。
我可没有他那重逢的喜悦，周围随时可能出现邻居或熟人，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四下观望，忙慌慌地甩开他的手：“赶紧，车尾箱，把东西放好赶紧走。”
“哦。”他被我这惊恐的表情和动作感染，两步跨到车后打开车尾箱。
大概是王睿事先没有想到这一点，车尾箱原本就堆着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要放下我的行李还得稍加整理，我一看，赶紧上前帮他把那些零碎的物件往后塞，以腾出空地儿来。
我们俩正在车后埋着头塞东西，突然听见身后有无比熟悉的声音喊：“小蕾——”
不用回头，我心里大喊：“完蛋！”那是妈妈的声音，还带着疑惑不解。
王睿和我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也没敢回头，只轻轻地把头侧了些，眼角正好能瞅见我，他呲着嘴撇了撇嘴角，用询问的眼神问我怎么办，我瞪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下可好，被爸妈抓了个现场。
我慢慢地转过身来：“爸，妈，你们——怎么回来了？”回过头来的我更心慌意乱了，爸妈的身边还站着莫小苇和韩丽娜，谁知道他们在哪儿遇上的，还一块回来了，这下可好，被全家人撞个正着。
“小蕾，妈想起给二姨父的酒没带，这不是回来取嘛，这位是？”韩丽娜说话利索，落落大方地往王睿望去。
王睿也跟我一样慢慢转过来，微微屈身，点头：“叔叔阿姨，你们好！”对莫小苇俩夫妻，可能没想好怎么称呼，只点头冲他们一笑。
这局面一定是来得太过突然，惊得爸妈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赶紧打圆场：“爸爸，妈妈，这是——王睿。”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身份介绍，只能说个名字。
“啊，是——小王啊？”还是爸爸率先反应过来，这声“小王”喊得有点拗口，“你打哪儿来呀，怎么不到家里坐坐。”
“哦，叔叔，我在省城工作，是小蕾的朋友，今天来接小蕾回去。”王睿倒是没我想象中那么紧张。
“从省城来啊？”妈妈开口了，“小蕾，人家打那么远来，你怎么不请人家到家里休息休息，吃了饭再走？”
王睿应该还没吃午饭，可是这样子怎么好意思逗留：“妈，不用了，我们赶时间，这就回去了。”
“小蕾，你这可不对了，人家都到家门口了，哪有不进家的道理啊？”韩丽娜对家里人的热情是奔放而毫不掩饰的，今天看见王睿自然也不会冷落，她天生有一种女主人的气势，在家里起着主导的作用，“妈，给二姨打个电话说家里有点事，晚一点过去，先招呼招呼咱们小蕾的客人才是呀。”
我和王睿就像两只提线木偶似的被一家人拽着进了家门，我之前死活不让家人相送的真实用意此时□□裸地暴露在大家面前，又是羞愧又是害臊，看爸妈哥嫂对王睿一个劲的好奇的打量，我心里更多了几分忐忑。
妈妈到底是善解人意的，顾不上像我嫂子似的东问西问，先进了厨房，因为原本计划去二姨家吃饭，家里并没有现成的材料，妈妈只能因陋就简地给王睿下了碗面条。
这会儿功夫，韩丽娜已经基本抹清了王睿的底细，我爸和我哥只有旁听的份儿，不过他们倒也听得挺认真，直到妈妈把面条端到王睿的面前：“小王，你试试咸淡，看要不要再放点盐？”
“哦，谢谢阿姨！”王睿接过面条，在我们全家人的众目睽睽下开始吃面。大概是饿了，他吃得挺香，我甚至觉得他“呼哧呼哧”往嘴里吸面条的样子有在大家面前表演的成分，不至于吧，不过是一碗撒了把葱花的素面条。
“小蕾，这真是你的不对了，哪有大老远过来不让人进门的？你看看，人家小王都饿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撞见我们，难道你还让人饿着肚子再开几个小时的车呀。”韩丽娜已经成了我们家的发言人，这会儿又把矛头指向了我。她甚至将辈分都分得很清楚，明明比王睿还小着几岁，却也因着嫂子的身份叫他“小王”。
我从进了家门就没敢吭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或是手指，任凭大家说，反正不多会儿就要赶路了。
“小王，我们小蕾离家在外，平时一个人，家里也挺担心她的，现在可好了，有人照顾，我们就放心多了，是吧，爸、妈？”韩丽娜了解完情况，开始托付起我来。
“其实小蕾挺能干的，叔叔阿姨你们不用担心。当然，我也会尽力的。”
“你刚才说还有个妹妹？那和咱们家情况差不多嘛。”妈妈刚才在厨房里忙着，听得不够真切，这又补充着问。
“是的，阿姨。我妹妹和小蕾是大学同学，关系好着呢！”
“是吗？哦，那好。”妈妈看我一眼，我明白了她的深层用意，她一定是打消了今后我到了婆家姑嫂难处的顾虑。
“就是，我妹妹和小蕾读大学起就一直是最好的朋友。现在她们也经常在一块的。”王睿肯定明白我妈的意图，赶紧进一步渲染我和王纯的关系。
“下次来可要提前打个招呼，今天招待不周，小王你可别见笑。”爸爸的发言要正式许多，但言语中爸爸倒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倾向性，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冷淡。
“好的，这次来太过匆忙，空着手就过来了，是我的不对，还请叔叔阿姨见谅才是呢。”王睿也跟着正式起来，说话文诌诌的样子和平时不太一样，看得出他好像还是有那么点拘谨。
“小王，你看够不够吃，要不要再煮一碗？”妈妈被王睿的吃相激发了成就感，当然，妈妈作为一个资深家庭主妇，厨艺还是相当令人称道的。
“不用了，阿姨，我吃饱了。谢谢，真香！”王睿起身要去放碗，妈妈忙不迭地接过去，收进厨房的水盆里，临走跟我狠狠地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跟过去。
我老大不情愿地站起来，跟在妈妈身后进了厨房，我知道少不了要面对妈妈的盘问了。
“你这孩子，早跟妈说呀，现在你看弄得这像什么样，人家大老远的过来，就只吃碗面。”妈妈对我很是不满地责备。
“我，我也没想到他会过来嘛。”我只有牵强地解释。
“小蕾，你们认识有多久了？”妈妈入了正题。
我抬头望天花板，盘算着：“有一年多了吧，快两年了。”
“我看这小伙子挺不错的，对你也好，你看这大老远的过来接你。”
“妈，什么样的人，好还是不好，我知道的。”但凡这种时候都觉得自己的父母太过啰嗦，觉得他们的想法不值一提。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妈妈结束话题，赶紧离开。
终于还是爸爸放话了：“行了，他们还赶路呢，让他们走吧。”
“是呀，咱们也还上二姨家呢，二姨该等急了吧。”韩丽娜虽然很有总是这么顺着老人的意思，难怪我爸妈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和喜欢，在我面前，妈妈总是把“你娜娜姐”挂在嘴边，说得有时候我都有点嫉妒了。
我们在家人的挥手告别中缓缓地把车开出了楼下的小院，等到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啊——可算是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