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表白（1 / 1）
“行了，就这些了。文字、图表、图表、声音，关键是要熟练操作，两分钟的投影事前要做个二十分钟的话，就失去便捷的意义了。”王睿起身伸个懒腰，活动下僵硬的关节，半个屁股侧坐这么久可不是件舒服的事。
我也一直这么和他挤着，等他起了身，我终于可以坐正在椅子上，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他递给我一沓打印好的稿子：“大家的电脑水平参差不齐，这些够消化一阵的了。下次培训的内容我给你写了个大纲，你照着讲就可以了，有什么不懂的，再看看这本书。”
“哦。”我应着，拿过鼠标，试着操作几个还不太明白的步骤。这时丢在床上的手机响了，我过去拿起来，是江一舟的来电。王睿假装根本没注意我的样子，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看。
“哦，你好……我，我在家呢……”接下来就是“嗯”“ 啊”“是吗”之类的回应，最后一句是：“好的，你保重身体，回来见。”放下手机，我回到桌旁接着按鼠标。
王睿闷闷地问：“是江一舟的电话吗？”
“是。”我没想否认，不过我注意到他正在盯着一张无意中从书本里翻到的照片：浓绿的叶丛中，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照片的后面写着两个意气风发的钢笔字：“小蕾”，右下是一行小字“江一舟摄”。
“我说莫小蕾，你们都发展到哪一步了？”
“反正是发展得挺好的，用不着你瞎操心！”我瞪了他一眼，回头看电脑，不想再理他。
王睿像突然受了好大打击了似的：“莫小蕾，我哪儿不如江一舟呀，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其实，也许，”我还是有些许的不忍心，找不到能把伤痛降到最小的措辞，拒绝的话已经说得太多，想了一会儿，我只能抛出一句最老土的台词：“我并不适合你，你会遇上比我好的。”
当我说这样的话时王睿总是急急地辩驳，生怕找不到理由推翻我的判断似的，今天他却没急着说话。他抽出一支香烟点上，他很少在我面前抽烟，他并不知道我对烟味的敏感，我不好制止他，只好走到窗边，推开窗，背对着他没有动，这时我听见他在我身后说：
“去年十月份，去吴婷婷家修电脑，在电梯间里遇见你，满嘴的饼干屑，那样子跟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你给小小上课，两个人为‘放屁’‘放弃’的拼音笑得好开心，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其实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虽然很少看到你笑。”
“没多久，我给你修电脑，看到你满屋子扫水的狼狈，也看到你独自生活的坚强；我给你送Ｕ盘，看你给孩子们上课的样子又生动又活泼，其实你根本不是平日里在我面前表现的那种冷漠，你有着像阳光一样的朝气和温暖。”
“其实你不知道，那次你来我们公司拿电脑，我看你呆站在过道里，仿佛就像尊雕塑似的，不知道是什么让你那样失魂落魄。答案是很容易发现的，你目光所在的那面墙上不难看到文峰远的名字，师范大学中文系，也不难和你联系起来。”
我的背心倏地一凉，几乎已经淡去的痕迹经他一说又在心里清晰起来，那名字至今听起来仍然会击打到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何况那时的我，竟然失神到不知掩饰自己的心伤，让人把我的伤悲看在眼里。
“你的故事我听王纯说过一点点，不过是一场年少时的恋爱，没见过你这样几年都不肯打开心结的。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样的女孩。还记得吗，那次在乐地度假村的聚会，和蓝宇广告一起的那次，其实……是我故意安排的。”
“我们和蓝宇广告在同一层楼办公已经好几年了，虽然彼此不算熟悉，可是当我提出来和他们公司搞个联谊活动的时候，他们欣然接受了，所以就有了那一次的安排。”
我被这消息震惊得猛地回过头来，可是王睿仍然是那么坐着，不时地深吸一口指间的香烟，淡淡的烟雾升腾着，模糊了他的表情。
就像知道我要问“为什么”，他继续说：“我就是想让你们重逢，也许皆大欢喜，也许斩断情丝！我不后悔自己那样做，哪怕你和文峰远尽释前嫌，和好如初，至少那也好过你这样莫名其妙地紧闭心门！”
张了张嘴，我想说什么，可是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对王睿的安排，我该是庆幸还是痛恨。如果不是他，我不会看到那难以置信的场面；可如果不是他，我也永远不会知道事实的真相和结果。
“那天我看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在阳台上，那儿的视线很好，你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就像突然生了场大病，连气都喘不上来似的，多一秒钟也不愿在那里呆下去。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虽然看你痛苦，可是我知道至少这事有了个了断，我觉得自己有了机会。”
“那天你还摔伤了腿，我的心里有多么过意不去你是不能理解的，感觉那就像是我造成的。我送你回家，照顾你，虽然内疚，但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温馨和幸福没能持续多久，你就对我说出一番绝情的话来，在你身心都受了伤的时候，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你都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几乎都要绝望了。”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挫败感，我心里恨你、也恨我自己，可是我又没法控制自己。给王纯打电话听到你在她家，我就不由自主地往那儿去了，我看你喝醉，知道你的内心有多痛苦。第二天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其实我知道你就在星辉大厦楼下，我更知道你一定是在那儿想等什么人。”
当天的情景历历在目，我记得自己呆呆地望向大厦出入的人流，偶尔那么几个相似的身形，不时掀起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波澜，我既希望遇上文峰远，可是又害怕面对。可是我发现，那种纠结矛盾的心情并非始于那天，可是却从那天以后渐渐平息，因为我知道很多事情注定会有一个结果，不管它是否如你所想象。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文峰远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看出来你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尽管心痛却也算给了自己一个交待，做了个了断。这么久以来，你以为我一直纠缠你，其实那是因为我心有不甘，如果说是我断了你的过去，为什么我不能给你新的开始？”
这些日子以来的那些片断终于在我心里连成了清晰的一片，我似乎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原来是这样。王睿，说到底，我还是要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会继续期待继续封闭，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没有人给我一个清楚的答案。那些过去是已经结束了，可是，这不代表你就一定能给我新的开始。”
“王纯跟你说了太多我的过去，我不否认，我是有过游戏人生的想法和做法，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当我头一次那么迫切地想要付出真心的时候，偏偏就遇上了这么大的阻力，你对我，真的就那么难以接受吗？”
不容我回答，他又说：“看到你独自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的难处，自己给自己做饭，乱七八糟地烩成一锅；水管也漏、天花板也漏，还得自己想办法；上班那么累，下班还得去做家教，生个病受个伤要自己面对，连喝杯热水还得自己烧，看到这样的你，我真的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我想保护你、照顾你。”
我忍不住了：“王睿，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想多了，我真的并不觉得这一切有多么难，我没觉得自己做个家教、修个水管的有多可怜，你不用同情或是怜悯我，也许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一种错觉，如你所说，因为我和你所见到女孩不同，所以你有特别的感觉。”
“呵呵，”王睿在冷笑，“莫小蕾，你不用跟我讲感情，我想这个问题我比你懂，你别忘了我比你大八岁，我这个年龄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同情。”
他好像没那么淡定了，加重了语气：“我喜欢你，我想让你那过去的那一页永远地翻过去，今后的人生里有快乐、有幸福，还有——我！”王睿顿了顿，这样肉麻的表白是不是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自然更是无言以对，原本是面对着他的身体不自然地转向窗外，给他一个背影大家也许没那么尴尬。
“可是你从一开始就不给我一点机会，只会不停地对我说‘不’，去年春节前本来我想去送你，结果看到你和江一舟好不亲热的场面，我第一次知道了心碎的滋味。春节七天，我每天都去公司加班，就我一个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分散一下烦闷的心情。”
“可是我又是这样的不甘心不服气，更重要的是我没有办法不去想你，忘不了在吴婷婷家看到你和小小笑成一团的样子，忘不了你散着头发一个人在屋里扫水的样子，忘不了你给学生上课的样子，忘不了摔伤了脚可怜巴巴坐在床上的样子，还有你在操场上那么跑着像只矫健的小鹿，充满朝气；甚至还有你一次又一次冷冰冰的无情拒绝，都让我挥之不去。”
又是好一阵的无言，我听见他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咕咚咕咚地大口喝水，可我记得桌上只有一个水杯，家里也只有这一个水杯，上次王睿扔掉了我的旧水杯，我就只有用他买来的新水杯，想必是说得口渴他正补充水分呢。
曾经有一秒钟的柔软，可是王纯那铿锵有力的警告和发自肺腑的提醒骤然在我的脑子里响起，冰霜立刻覆盖过来，坚硬和寒冷又回到我的心里，不能否认，王睿的过往我听得实在太多，从来没有想过那些王纯嘴里无意识的碎碎念会成为今天的一道魔咒，让我无法坦然。
王睿喝了水，拿出什么东西放在桌上：“莫小蕾，这个水杯谢谢你能接受，不过它并不是我真正想送给你的礼物。小小说过，我欠你一份礼物，这份礼物我准备了好久，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我不由得回过头去看，是个小小的首饰盒，盖子打开了放在一旁，里面是条银白色的项链，坠子是个小小的百合花蕾，那弧度纤柔而优美，衬在黑丝绒的底布上绽放着纯洁而淡雅的光。
“王睿，”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他，打断那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表白，“别这样，我想……你的礼物并不适合我。就算以前我对你的真心有过误解，今天我真正明白了你的真心，但不代表我能够接受。希望今天是真正地，我们也能做个了断，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他的动作就这样僵在那里，我能听见他咬着牙的呼吸声，我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看他向我的灼人的目光，空气都像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似的，我没有办法这气氛这么胶着，非得说点什么才能融化当下的局面：“如果……我这样做，真的让你伤心了，那么……我跟你说，对不起。”
我对王睿有过太多的拒绝，说完全没有歉意是不可能的，在这一刻，我宁可相信王睿真像王纯所说的那样“他根本没有心，我就没见他伤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