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犹豫(1 / 1)
受伤后的第一天于我实在是相当难过的,用“举步维艰”形容甚是贴切,每一下左脚沾地都牵扯着神经和肌肉突突地痛,幸好向学校请了病假,可生活上的困难却无法回避:洗漱、吃喝,还有上厕所,好在王睿昨天为我做了精心的准备,我暂时足不出户还可以应付。
下午不过四点来钟,我闲来无事,还在午睡,王睿又来了,这次更夸张,还带了白菜和鲜肉,进门就开始忙活:“方便面和八宝粥也只能应个急,光吃那些东西不行的,还是要吃新鲜蔬菜。”
“你不用上班吗?”我对他的到访有说不出的感觉,这样的接触频率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
“呵呵,我上这班呀这就这点好处,自己说了算。公司有老张在呢,没事。”听他说过,公司是他和老张合伙办的,王睿侧重公关,老张侧重技术,两人是生意上的好搭档,私交也很深。
说话间,他把白天我吃剩的空杯空盒的收拾了,再煮饭、洗菜、切肉,学着我“莫氏米饭”的做法,虽然也是笨手笨脚的样子,却也似模似样地弄出了一锅白菜肉丝烫饭。
“莫老师,这一招是跟你学的哦,做得不好,请多多指教。”
吃了两顿方便面的我看着那锅饭,肠胃早已经蠢蠢欲动了,接过王睿递到我手里的饭,大口嚼着,尽管他的手艺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可那饭里有肉的鲜香和菜的爽口,毫不客气地吃下两大碗——真正的“大”碗,盛面的那种碗。
等我把头从大碗里抬起来,看到目瞪口呆的王睿,他感叹地问:“哇,你这是对我厨艺的肯定吗?”满满的一锅饭,看样子他只吃了个半饱,可是锅已经见了底。
“嗯……我中午没吃多少。”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让做饭的人没吃饱,赶紧解释:“我以前搞中长跑的,运动量大,有点能吃。”
王睿去洗碗,我只能做出一副特别配合的被照顾的样子,真是奇怪,这种感觉那么真实又那么飘渺,我不由得想起昨天王纯跟我说的一番话。
他在床边坐下来,拿过一个苹果来削,室内的静谧有点不自然。
“忘了问你,我写的假条,你带给我们汪校长了吗?”我想起请假的事。
“那还用说,好久没见过你们汪校长了,我还跟她聊了好一会儿呢,你们校长对你不赖吧?对你的情况问东问西的。”想起来,王睿和汪校长有过工作上的往来,他们是认识的。
“哦,你话可真多,有你这么请假的吗?交了假条赶紧走呗……”我有点头痛,之前应该想到的,这样让王睿给我去送请假条,恐怕汪校长会有些不正常的联想了。
“你说只请三天,我把你的情况说得特严重,汪校长一着急,让你休息一星期呢!我功劳大吧?”王睿邀功地笑。
“用不了一个星期吧?我巴不得明天就去上班。”
“那可不行,恢复不好成了瘸子怎么办?”危言耸听。
“那怎么可能呢。”我不以为然。
“对了,明天想吃点什么?我带过来。”
“不影响你上班啊?”
“没事,我忙完了再过来。”
听他说还要来,我下定决心不能再接受他的帮助,低下头,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我决定用一种最坦诚的方式来沟通。
“王睿,”不知怎么,我郑重其事的样子连自己都觉得沉重, “除了爸爸妈妈,没有人这样照顾过我,我特别感动。”即便是和文峰远,有的是两情缱绻,也没有如此琐碎的生活细节。
“哎呀,我也没有做什么。”对这直接的赞美,王睿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的浓眉下眼睑低垂,专注地看着正在手中水果刀下旋转着的苹果,他的手指很灵活,想象着在键盘上飞舞时也一定迅捷如飞。
说实在的,他的五官清朗,皮肤白皙,刮得干干净净的脸庞整洁而清爽,这样一张脸想要让人心生反感还真是很不容易。可是,纵然他像阳光一样和煦,也依然照不进我紧闭的心门。
我盯着他,眼神里有信任有感激有各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却唯独没有一丝心动,盯得那样坦荡而无邪,我和他或许能成为朋友,即便不成,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兄长,那也一如我的兄长一样。
“真的,我从住在这的那天起,全是自己一个人,我修过水管、通过下水道、换过门锁,连这张床也是自己搬回来自己安装的。所以你不知道,昨天你给我煮了那碗饺子放在面前时,我是什么感受……”想起诸多种种,有要流泪的欲望,不过我知道这不是我的主题,所以我忍住了。
“真的非常感谢你,我没法表达我的谢意,你让我感觉特别温暖,看到你,就像看到自己的家人,有时候觉得你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我在考虑怎样组织接下来的语言,既要清楚明白又不至于伤人 。
攥在手中的水果刀停下了,他的眼睛盯在那削了一半的苹果上,半晌,他继续削,不轻不重地开口:“行了,莫小蕾,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爱把我当什么人就当什么人,家人就家人吧,你感觉我像你哥也行,你要感觉我像你爸都行,随你的便。”
他的情绪只看那苹果便知,前半个还削得小心冀冀,果皮窄而薄,可后来几乎宽了三倍,比削土豆还用力几分,他也不再说话,削好了只把苹果重重地放在桌上,转身去收拾其他东西,可是整个身体散发的都是不言而喻的怨气。
我也不再说话,我希望事态不要向那个尴尬而暧昧的方向发展,所以我选择了沉默,选择绝不给王睿任何希望和机会。
我只在王睿起身告辞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你就不用来了,我伤得不重,自己可以的。”他有短暂的停顿,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轻轻地带上门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纯时常过来照顾我,好在我也恢复得很是迅速,一个星期过去基本可以去上班了。
休息的这几天里最大的感受就是:上班时觉得辛苦,可是不上班的痛苦更甚于上班,坐在床上下不了床的时候我格外怀念批改作业、埋头备课,更渴望着在讲台上教室里的自由发挥,隔了一周来到学校,连操场边上花坛里的小草都绿得那样可爱。
这一天课间休息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而是来到操场边晒太阳,我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看孩子们做游戏,一个男孩从我身边路过,那边有学生喊:“□□欧,快过来。”
“□□欧”,我想起来了,是罗刚的外甥,我不由自主地叫住了他:“小朋友,你是□□欧?”
“老师,你认识我?”这是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圆圆的小脸看上去很精神。
“哦,我不认识你,可是我认识你舅舅哦。”
孩子咧嘴冲我笑了笑,我也对他笑,想起上次罗刚来开家长会,就随口问:“你现在还住舅舅那儿吗?爸爸妈妈还没回来?”
“回来了,早回来了,舅妈也一块来了呢,还有佳佳妹妹也来了。”小朋友的语气是欢快的。
“舅妈?”我一下子有点懵了,也许□□欧说的另一个舅舅舅妈?我赶紧落实:“□□欧,你说的是你罗刚舅舅吗?”
“是呀,我只有一个舅舅。昨天我和爸爸妈妈、舅舅舅妈还有佳佳妹妹一起还去吃披萨呢!”
也许罗刚是离婚人士呢,再见亦是朋友的夫妻也不在少数啊,为了孩子在一起吃个饭也不稀奇呀,我有点打探人家隐私的心虚,可是也顾不得了:“□□欧,你舅妈,现在回去了吗?”
“没有啊,舅妈说要过完春节才回去呢!”藏不住话的小朋友笑笑又补充,“妈妈还说,舅妈这次来,是想要给我们再生个小弟弟呢。”
基本可以断定罗刚是有家庭的,似乎是为了印证孩子稚气的话语,上次在家长会前遇到罗刚时他脸上不自然的表情瞬间在我脑海里出现,女人的直觉告诉我,罗刚那模样一定是有什么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
黄雨欣和罗刚的感情正稳步增进着,就在昨天我还陪着黄雨欣给罗刚挑选生日礼物。金源百货,一家贵得离谱的名店,第一次涉足名店的我难免有点畏首畏尾的怯场,身旁的黄雨欣倒走得理直气壮,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她的小跟班。
看到橱窗里的价签,我忍不住问:“雨欣,你这些日子是挣了多少钱呀?这儿的东西贵成这样,只是份生日礼物,不至于吧?”
“你是怕我还不上你的钱是吧?你放心,我可不会重色轻友,只是缓一缓,下个月我就还你!我那边学生的火爆程度你都想象不到,不停地在有家长想把孩子送过来呢。”她很得意的样子,这些日子的忙碌不仅没有让她疲倦,反倒让她更红光满面似的。
“我不是怕你还不上钱,要是怕当初就不借过你了。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太奢侈吧,主要是这份情意,你觉得呢?”
“不是奢侈,我买东西送他自然希望他能用得上,他对穿着和生活用品是很讲究的,如果东西太低廉了让他怎么用?送了也白送。”
如此心思周到又如此全情投入的一个女人,我还能说什么呢?经过反复的斟酌和挑选,最后花三千多买了个款式简约的钱夹,还说是打了折,我在心里暗暗感叹“不值”,可是看黄雨欣满意而甜蜜的样子,我只能配合地点头赞美。
会不会黄雨欣早知道真相,这一切是她自己愿意承受的?这想法当即被我自己否定,她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不止一次地跟我憧憬过的未来是光明的、是幸福的,那个时候她眼里没有忧郁和阴霾。
当下这样的情况,是误会还是阴谋?是真情还是假意?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应该尽早告诉黄雨欣这一切,可是怎样开口才会让那真相不那么□□裸、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