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郁闷（1 / 1）
天气已经渐渐凉了，从吴婷婷家走出来，我把身上的厚毛衣裹紧，缩了缩脖子，心头的那种凉意比这入秋后的凉风更甚，只因为今天在学校发生了非常不愉快的事件。
下午教导处安排一位区里的教研员跟我讨论教案，明天就要正式比赛了，我心里很是排斥这样的安排，因为我并不觉得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只会打乱我本已经做好的安排，还给我平添负担，可是我又不得不接受这安排。可教导处给我约的时间正好是我的课，与几位老师协调换课正好都没换成，我只有去找最不好打交道的英语老师邱老师。
三十多岁的邱娜是出了名的利嘴，在学校好多年了也没交上一两个朋友，果然我刚一开口就碰了钉子：“换课？我今天好不容易就这么一节课喘口气，还要让我去给你上课，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只恨教导处既要让耽误我的课，还让我们自己去换课，多得罪人的差事，我也恨自己怎么也不该往这坑里跳，只能好言相求：“不是的，邱老师，不是给我上课，就是换一下，明天我们班的英语课我来上。”
“说得轻松，就是换一下？你试试从早上到晚，一天上足六节课！”
看这样子，我是找错人了，只好赶紧撤退：“没事，换不成就算了，我再跟教导处说说。”
本是一句给双方下台阶的话，没想到就像点燃了炸药包，邱娜本是坐在椅子上的，一下站起来：“莫小蕾，你要说你就说去，你少拿教导处来压我！你跟谁说我也不怕。”
哪跟哪呀，我简直觉得邱娜莫名其妙，一时间被她的发难弄得有点懵，站在门边没说话。
邱娜见势像更得了理似的：“你平常三天两头换课没换到我的头上也就罢了，以为参加点什么破比赛就了不起是不是？那些出力不讨好的活儿就你看得上！”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投来或同情或看笑话的目光让我有点承受不了，我克制着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邱老师了，你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干自己该干的活而已。”
“呵呵，说得好听，整天围着汪校长转，难怪深得领导的欢心，占了那么多好处。”邱娜冷笑的声音格外刺耳，那嘴脸也格外让人恶心。
“邱老师，你说话可要负责任，我在学校都占了什么好处了？”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平时只埋头干活，什么时候得过好处。
“哟，这你还好意思问哪？”邱娜那副啧嘴的样子让人好不讨厌，“莫小蕾，你看看，我们学校何曾有人像你这样来不到一年、实习期还没过就评上先进的？哪有从区里到市里哪一级比赛都由着你一个人参加的？难道咱们学校就只有你一个能人啊？去年带学生去新加坡，多少老教师来学校这么多年都没享受过出国的待遇，又让你占了先！”
那次出国，在新加坡带着一群半大不懂事的孩子，没看见什么风景，只顾看着那些孩子，提心吊胆地生怕出什么纰漏，回来又赶了多少个通宵写考察报告，没想到有的人只看见我出国，却没看见个中艰辛。
喋喋不休的邱娜晃动着方便面式的短发卷，薄薄的嘴唇涂得乌红，快速地一张一合就像上了发条似的停不下来。我反倒是被这一阵气恼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黄雨欣突然像天降神兵似的出现在办公室里，手里还捧着教案和教具，刚上完课的样子：“唉哟，莫小蕾，你也真是的，不就是一节课的事吗，大不了你去开你的会让学生自习就好了，反正你是去办公事正事，教导处问起来你也说得过去，又不是去办自己的私事，更不是相亲找对象去，你怕什么。”
邱娜像被“啪”地拉上封口胶，顿时没了声音，她是出名的爱偷懒和钻空子，上次一整天没来上班也不请假，等学校要处分她时又厚着脸皮跟校长哭诉说是自己年龄大了，忙着找对象，所以耽误了来上班。现在黄雨欣这么说分明就是□□裸的讽刺。
不过邱娜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倒的，她眼珠一转开始反击：“黄雨欣，我们两个换课关你屁事？你是从哪个小县城里钻出来的土包子？这有你说话的资格吗？” “邱老师，”我真佩服黄雨欣，她仍然是有理有节的样子，那种不战自胜的气势慢慢散发，“你们换课是不关我事，可你这是换课吗，我们大家分明只看见你在这骂人，各位老师，你们说是不是？再说了，这是学校，是办公室，我是学校的老师，我在这儿说话怎么就没资格了？”
“黄雨欣，你别以为你家有个在教育局的亲戚就了不起！你才进城几天哪，我看你脚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呢，就想在这冒充城里人！”
“呵呵，城里人？”黄雨欣一点不生气，反而笑得好灿烂，“邱老师，城里人要是都像你这样子的话，那我这辈子还是当乡下人的好！”
就像是被人踩了脚似的，邱娜开始上窜下跳，嘴里开始说些不干不净的话，黄雨欣敛住了脸上的笑,向前走了一步，个子高挑的她足足比邱娜高出一头，居高临下地说：“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是吧，那好，我就告诉你——三十多岁还嫁不出去也就罢了，在学校呆了十多年，连个朋友都没有，你看看谁不离你远远的？”
这话绝不夸张，平时就没人搭理她，上个月学校组织教师旅游，大家宁可挤着坐、挤着住，也没有人愿意和邱娜一路，她从头到尾都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
“你以为都像你，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见个男人就往上凑，巴不得男人们都围着你团团转是吧？你那样的人缘我可不稀罕！老娘就爱一个人怎么了，就你们这些人，老娘一个也瞧不上怎么了？我一个人碍着你什么事了……”邱娜已经口不择言了。
“好，这些不碍我的事，那我就说点碍着我的事！”黄雨欣猛地打断邱娜,“我就说我们班学生的事，作为班主任，这该是我的事了吧？邱老师，上个星期你上课当着全班学生打丁小成两耳光碍不碍我的事？你私下里强迫学生交补习费去你家补习英语碍不碍我的事？你请我们班家长给你从香港带名牌包包还不给人家钱碍不碍我的事？这样的事，太多了，不知道还要不要再说些给大家听呢？”
听了这些话邱娜像个被放了气的气球，终于焉了，嘴里的声音明显小了，嘟囔着简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平时在学校的劣迹大家多少知道些，可是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毫无掩饰地说出来纵是她脸皮再厚也有点下不来台。
一旁有老师起来缓和气氛，也有人过来把我和黄雨欣往外拽，具体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我自己都不清楚，耳边虽然早已经没有了那尖酸刻薄的话语，但就像无数只苍蝇一直围着我嗡个不停。
我感激黄雨欣的仗义相助：“雨欣，谢谢你。”
“谢什么，我早就想跟她吵一架了，不光是我们班，她把学校闹得乌烟瘴气的，我要是校长早开除她了！今天正好，我还嫌骂得不够过瘾呢。”
我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可是这样的心情总归是影响心情的，就像头顶一片挥不去的乌云，心情也由此湿漉漉地沉重着。
晚上从吴婷婷家出来，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又做家教，感觉自己累得连头发丝儿都在打颤。只顾往前赶路，没注意路边的车上跳下人来和我打招呼：“嗨！”
被吓了一跳似的，我刹住脚步，下意识地捂住挎在胳膊下的包，这个姿势令王睿感到好笑，调侃地说：“打劫，把包留下！”
看清形势后，我吁了口气：“是你呀。”
王睿走上来：“莫老师，你好。”
“你怎么在这？”
“我正好路过，就在前面的圣豪酒店吃饭，真的，真的是正好遇上你。”看我根本不相信的眼神，他作势往怀里掏，“不信，我给你看我刚在酒店开的□□。喏，你看！”他还真的掏出张□□。
天色很暗，根本不可能看得清，况且我也不可能真看，我扭过头没理他。
“我送你回去呗，这么晚，不安全。”
“前面就是公交车站，不用送，你赶紧走吧。”
“那我陪你等公交车。”
“不需要！”我的语气已经表现出了极其不耐烦的绝决。
“好，那我也去车站等车，咱们正好一路。”
“胡说，你明明开着车！”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我公交出行，低碳环保，行不行？”王睿的眉毛、眼睛和嘴都弯出柔和的弧度，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仿佛是任我怎么闹他都不会发脾气似的。
“行，行，你爱怎么出行怎么出行。”我对这种人已经无语，继续走，摆出一副不再搭理他的样子。王睿锁了车，跟了上来。
公交车还没有来，因为是条郊区到市区的路线，往返的时间长，所以总要等上一阵子。
“莫老师，你住得也太远了吧？总坐这么远的车也不是办法呀，你在这附近找找房子吧？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我有个朋友在房屋中介……”王睿完全忽视我像刷了浆糊一样的脸，自顾自地念。
听他毫不停歇地念了足有两分钟，我受不了了：“王睿！”我像王纯一样直呼其名，不过我的语气非常不客气，“这些日子咱们有了些接触，作为朋友，我非常感谢你，还有你是我好朋友的哥哥，我尊重你，除此以外，请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听不下去他的唠叨，我决定直来直去地说。
“不能有什么想法？”他装傻。
我狠狠地瞪着他，他肯定知道我的意思，所以我没有回答。他又问：“为什么不能有想法？那——要是已经有了想法可要怎么是好呢？”王睿也不含蓄。
王睿的直接和坦白反倒让我措手不及，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的意图。我咬着牙狠狠地说：“有？有也是白有！”
“为什么？莫小蕾，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不是坏人？可是我觉得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今天的坏心情和极度疲劳的状态让我就要崩溃了。
脱口而出的“不是好人”是有事实依据的，我从认识王纯起就总听她说自己哥哥的风流韵事：小学就开始谈恋爱，最长的恋情维持不到半年；高考前还忙着找女朋友，结果那个女孩本来成绩很好的，最后榜上无名，而王睿却轻松考上重点大学。等上了大学更夸张，曾经有过一天前后和三个女孩约会的经历！我想想，最后一次听王纯说起王睿，好像是几个月以前，是个羽毛球教练吧，和王睿分手后受了刺激消失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和人家闪婚了。
就这样一个视爱情如游戏的男人，本来还不至于让人反感的，可现在突然让我生出无端的厌恶，我尽量把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吐得掷地有声：“王睿，我告诉你，我跟你就是两条平行线，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
“不要动不动就说一辈子，是不是太绝对了？”王睿的语气怎么听上去有不屑，他难道感觉不到我说这话的分量？
“王睿，如果不是看在你是王纯的哥哥，我现在多一句话都不愿跟你讲！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请你不要打扰我！”
“莫小蕾，”王睿有两秒钟的停顿，幽幽地说，“可不可以，在拒绝一颗真心的时候，尽量不要那么——残酷。”
“真心？你的真心恐怕随时都在泛滥吧？你的故事我可没少听王纯说呢。”我不禁冷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真心，反正，我是真心的——不想再看到你！”
远远看见公交车往这边开过来，我迫不及待地径直上了公交车，甚至都没有侧头看一他眼，车上人不多，可是也没有座位了，我拉住扶杆站好，留给王睿一个斩钉截铁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