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1）
钟意第一次听到宣哲的名字是一个初秋的下午。那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就像是南加州一贯的好天气，温和踏实但也平淡的乏善可陈。
钟意是南加州一所知名大学教学医院的内科三年级住院医。这所教学医院设备齐全，师资力量雄厚，齐聚了很多领域的学术带头人。医院和医学院紧连在一起，坐落在洛杉矶市中心的附近，占地面积很大。加州天气很好，校园很漂亮，草地一年四季都是绿的，高高的椰子树到处可见，颇有些热带风情。
不同的科室的治疗中心分布在校园各个角落，而宏伟的住院大楼则位于贯穿校园的主路旁边，紧靠着住院大楼的有一座天桥相连的是去年才修建完工的新的急诊中心。
校园里到处可见来来往往的穿着半身白大褂的医学生们，他们或是才上完一门临床课，正赶往下一个教室，或是要前往不同的科室参加见习。同样行色匆忙的还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们。钟意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她是中国医学院毕业的，但也像美国医学院毕业生一样，经过层层的美国执业医师资格考试，最后经过竞争激烈的match得到这个继续深造的机会。
钟意正匆匆从门诊大楼出来往住院部的cafeteria 走去。此时的她已经饿的一阵阵的胃痛。钟意这么饿是有原因的。这个月轮到钟意管住院病人和一干intern。钟意一般五点就起床了。照例早上六点和夜班交班,然后要仔细看过每个病人的最新体检和化验报告，阅读各个科会诊报告，巡视所有病人，最后和intern交代重点注意事项。早上九点整attending开始查房。
内科的病人很多，一个intern要负责7-10左右的病人，作为senior的钟意更是要监管所有的病人，工作量很大。
偏偏这拨intern不给力，病例汇报做得磕磕巴巴，重要的化验结果有时还要钟意在旁边提醒。而这周管病房的attending Dr.K 又一向是以严厉苛刻出名，病史要摸的很清楚，病历汇报要严格的模式，每天的病历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出院小结要全面还要言简意赅。几番交战下来让夹心人钟意苦不堪言，只好每天再早起半个小时，胡乱塞点面包香蕉之类的当早餐。这样才刚好够时间在9点整前把intern□□好，勉强过了Dr.K的关。
今天的住院病人格外多，有几个又特别棘手，不仅治疗方案要做大的调整，还要整合各个专科的会诊意见，安排各项检查。眼看下午门诊的时间要到了钟意才跟二年级的住院医交代完了注意事项，急急忙忙离开住院部往门诊赶。
钟意经常在门诊大楼附近的一家麦当劳买他们的hot and spicy sandwich当午饭。当然不是因为这款有多好吃，而是钟意比较过，这款做的最快。钟意当intern时被高年级住院医教导的第一条住院医规则就是“Eat when you can, sleep when you can, and don't screw with the pancreas。”和时间君打仗已经成了钟意过去两年多的习惯，所以她通常都是随便买些东西充饥罢了。但是今天她连顺便在麦当劳买个快餐的时间都没有，饿着肚子就开始了下午的门诊。
下午照例是排满了病人。教学医院病人保险都不好，有的甚至没有保险。病人往往都是等到万不得已才来看病，所以病情一般既重且急。而且因为病人的保险不好，用药方面就特别受局限，一些疗效好副作用小的药就不能选择，每个病人的用药钟意都要斟酌再三。这样每个病人花的时间就特别长。从开始门诊后钟意就连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好容易五点结束了门诊，早上四点多吃的那点早饭这会早消耗完了。
钟意回到住院部的食堂准备随便吃点东西。食堂倒是装修的很体面，大厅里分门别类的摆着各种食物，热食也按照不同菜系设有不同的区域，还有一个大大的salad bar可以自己搭配蔬菜，花样虽多，但是对有个中国胃的钟意来说味道实在是差强人意。钟意虽然在美国呆了好多年嘴巴依然挑剔，每天只是迫不得已图方便来这填饱肚子而已。
钟意正在chicken salad 和 turkey sandwich间犹豫不决，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Dr. Zhong，有这么忙吗？都没时间回我微信啊！” 钟意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颜小乐，她的好友，general surgery第三年的住院医。
钟意和颜小乐是在新住院医Orientation上认识的。夹在一堆美国人当中，彼此都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颜小乐活泼开朗，钟意也坦率直爽。俩人很快就倾盖如故了，但是按照小乐的说法应该是“沆瀣一气”。两人一起抱怨排班，一起大骂chief。郁闷时一起shopping,高兴时一起八卦。互相鼓励支持相伴渡过了住院医最难熬的前两年。
“什么微信？你什么时候发的？”钟意这才想起来自己忙了一天也没来得及看微信。
“嗳，上次你不是说要找个人问问办加州执照的事吗？翁展给你找了一个他同学的同学，也是中国毕业的，前一阵刚办过。我把他电话号码发你微信了。” 颜小乐边说边从冷藏柜里拿出一瓶可乐。
“这样啊，太谢谢啦。” 钟意笑盈盈的说。加州的行医执照是有名的难搞，步骤多费时长,尤其是对美国以外毕业的医学生格外的不友好。钟意马上面临着毕业找工作，所以想早点动手把执照先申请了。反正肯定会留在加州的。翁展是颜小乐的男朋友，人脉一向很广,所以就托了他帮忙找人咨询。钟意轻轻拧了下颜小乐的脸说：“上次不是说要减肥吗，还不换瓶diet coke?!"
“啊啊啊啊，不要啊！人家晚上夜班，需要很多很多的carbs，才能保持大脑绝对的清醒啦！” 颜小乐飞快的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可乐。“那人叫...咳...” 颜小乐被可乐呛住了艰难的说: “宣...哲...”
“什么哲？” 钟意把手里的三明治翻过来想找生产日期。
“我不跟你说了，今晚attending要每个人准备个case presentation。我这还没找好呢！”说着颜小乐就飞奔着去结账了。
钟意吃过晚饭回到公寓，洗漱停当，最后登陆了医院的网络看了一遍重病人的晚间化验结果。钟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病人们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又在网上查了些相关的文献资料，准备好了第二天给intern的教学内容。这是钟意每晚要做的功课。完成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钟意这才想起微信的事。
她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好几条未读信息。好些条高中同学群的发言，有个同学刚刚喜得麟儿，群里嚷嚷着要请客,好不热闹。钟意也凑热闹表示了祝贺。有一条是姐姐发的：“汶汶，母上大人听说你最近胃疼。特意让我嘱咐你好好吃饭。乖哦！” 钟意会心一笑,马上回复道：“收到！好好保护身体，健康的让资本主义剥削五十年！”
接着就看到颜小乐一连串的消息：
“今天太背了，一大早被intern摆了一道，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害我被chief骂！【郁闷】”
“算了，就当我被疯狗狗咬了！【流汗】”
“对了，翁展给你找到一刚办完医照的，你给人打个电话哈。人家很忙，早点打。造不？”
“周末翁展过来，星期六你交了班就来我家一起饭，OK？【微笑】”
“忘了说，那人叫宣哲，电话xxx-xxxx。”
"钟大夫，不会这么忙吧?【惊讶】"
最后一条消息是慕尧发来的：“明天公司要开重要的会，今晚又要熬夜了，你早点睡吧。爱你。”
慕尧是钟意的男朋友。钟意在国内医学院毕业后就被UCLA生化系录取了攻读Ph.D.刚来美国下了飞机见到的第一个中国人就是慕尧。因为他是被安排来接机的“师兄”。
慕尧当然不是生化系的，他学工程，是传说中典型的理工男。大城市高知家庭长大，又顺风顺水一路名校过来。大学上的是一个以僧多粥少肉少狼多著称的学校，对于交异性朋友这方面一向领悟的比较慢，所以一直是个单身狗。能够有幸被安排来接女生的机完全是因为慕尧的室友兼哥们弘思明是UCLA中国学生会的骨干，负责安排每年新生接机的重头戏。
钟意对慕尧的第一印象很好，长得精神，对人彬彬有礼，说话办事都井井有条。俩人成长环境和教育背景相似，相处久了发现人也单纯，自然水到渠成的由师兄变成朋友，由朋友变成恋人。
慕尧三年多前Ph.D毕业后就去了业界一家知名的公司，因为努力勤奋很快升职成了一个项目经理。钟意一边做实验读博一边复习功课考board，两年前Ph.D毕业后就match到了现在的医院做了内科住院医。两人住的相隔两个小时的车程，因为彼此都很忙，两三周见一次面，平时就微信FaceTime联系。
钟意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间，九点四十五。犹豫了一下，还是拨出了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