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躲过一劫诉衷肠(1 / 1)
小宝子见云朔走进来,忙走上去,云朔着急地问道:“若儿呢?”
“回王爷的话,若儿姑娘在后殿耳房。”小宝子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云朔不由分说,快步向后殿走去。小徐子看了眼小宝子,两人便也紧紧跟着云朔往后殿去。
耳房的柴堆边,若儿抱着双膝坐着,心里默念着会没事的,云朔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正想着,只听得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
她的眼睛直直地瞪着那扇门,随着“吱呀——”一声,云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云朔的眼睛扫过整个不大的耳房,眼睛落在了角落里的若儿身上。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搂过她,云朔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他记得刚刚云安的眼神,只差一点,他就会失去若儿,他不敢想,要是这次不是惊险地躲过一劫,此时的自己要如何自处。若儿被他抱得很紧,感觉到怀中的人有些微小的挣扎,他才轻轻放开她,若儿虽也害怕,却并未身处其中,自然体会不深,茫然地看着云朔的眼睛,云朔叹了口气:“可是饿了?跟我回去。”
自始至终,若儿没有一句话,乖乖跟在云朔身后回了安泽宫。
晚膳的菜色甚是丰富,有水晶扒鸭、八宝什锦琉璃盏,佛手杏仁酥,海参菊花狮子头等等,都是云朔爱吃的,也是若儿亲手做的。自从宫宴后,若儿总是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今日受了一惊,便亲自下厨做了这些平日里他最爱吃的菜,煮了酒,云朔坐在桌子前满眼都是笑:“今日真是辛苦你了,我要好好尝尝。”说着,不等若儿布菜,便夹起一块鸭肉放进嘴里,啧啧赞叹。
“真是比王府的厨子做的都好。”
若儿心里有种感觉,她觉得云朔很勉强,一直都很勉强,无论是笑,还是其他的。她没说话,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端起酒杯。
“云朔,今日,不醉不归。”
说完,一仰头饮下,手执空杯亮给云朔看,云朔盯着她看了良久,收回目光便也饮尽杯中酒,悲戚的情绪落在了若儿眼底。
若儿什么都没问,只是笑着陪他喝酒。酒壶空了,便再去灌满,几个来回,觥筹交错,云朔已有醉意,若儿在群芳馆早就练就了好酒量,见云朔眼神已经迷离,便站起身出门吩咐小徐子撤桌,转身扶起云朔往里间去。
云朔站住,嘟哝着:“先去沐浴。”
若儿扶他坐好,点头答应着:“知道了。这就去准备。”说着,便去收拾云朔沐浴要用的东西。
曳光池。
若儿扶着云朔,见他要下水,忙转身:“云朔,我出去了。”
云朔拉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留下来。我穿着里裤呢。”
说着,云朔着里裤下了水,趴在池壁上看着她。若儿无奈,虽然共处一室已有快半年,这样的云朔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脸不由得发烫,脚步也迈不开,咬了咬牙,来到池边掬起水给云朔擦拭。虽然隔着浴巾,偶尔指尖滑出还是会碰触到他精壮的后背,若儿不仅感到脸红心跳,连指尖的温度都高的惊人。云朔偏头看着她,一副认真的样子,若儿抬眼瞄了一眼,嗔怒道:“别看!”
云朔笑笑,转过头,乖乖趴在池壁上任由若儿给他擦洗。不一会儿,便好似自说自话起来。
“天蜀朝未建立的时候,我们兄弟十人,南征北战,铁血杀伐。那时候,兄友弟恭,齐心协力,一心要建立属于我们的天下。”
说着,拿起池边的酒樽,喝了一口。
“征战十年,我从不知深浅的毛娃娃,到天蜀朝建立时,已有一妻两妾。大哥、四弟都战死沙场,二哥理应称帝,我们指天盟誓,必当为皇兄的天下鞠躬尽瘁,皇兄刚刚登基的时候,因为我战功赫赫,又是除了皇兄以外兄弟里排行最大的,皇兄便封我为亲王,选址建府,委以兵权,一时荣耀自不必说。”
“天蜀三年,本来兢兢业业为国操劳的皇兄病倒了,因为病势严重,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我和云鹏整日守在皇兄寝殿寸步不离,看着御医亲自煎药,因为皇兄刚病倒时便有旨意,后宫妃嫔不能来寝殿侍疾,当时皇兄也是为了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却没想到自己的病会如此严重,御医们都在寝殿用膳休息,不允许踏出寝殿一步。我跟云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生怕皇兄撒手而去。”
“御医们几乎用尽自己一生的医术,换得皇兄平安醒来,本以为日子会回到从前,一如既往,却未曾想,皇兄的性子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说到这儿,云朔又喝了一口酒,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陷在回忆里的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疲惫,若儿忽然想到当年爹爹救下他时他那满身是血的样子,心底不由得一惊,手指忽然就脱了力道,云朔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明润而哀伤,悲伤地笑着,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皇兄细细询问了他生病期间后宫和朝堂的动静,铲除了后宫蠢蠢欲动、想要替儿子夺取皇位的堇妃,连着堇妃的父亲,当时的御史大夫苏柏天一家也是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家中所有奴才侍婢全部遣散,封府。当时堇妃的儿子是皇兄的次子,那年八岁。本来皇兄是很看重他的,因为大皇子的母亲出身卑微,断不会承袭太子之位,却未曾想,堇妃亲手断送了自己儿子的前程,皇兄念及堇妃在还未建天蜀时便跟在身边,又入宫陪伴三载,留其性命,堇妃在打入冷宫当天晚上便疯了。”
“此后数月,皇兄把有谋逆之心的几位朝中官员悉数料理,后宫与前朝,一下子平静了不少,原以为皇兄会就此收手,却未曾想,皇兄竟对我们兄弟起了疑心,甚至怀疑,七弟和十弟的母亲,也就是我父亲的第四个妻子,兆琴姨娘鼓动七弟和十弟谋反,并筹划参与其中。于是,兆琴姨娘被赐死,七弟和十弟废为庶人,此生不得入宫。”
若儿的心在颤抖,云朔说的这些,她是知道一点的。群芳馆的客人,偶尔也会谈及朝政,都说当今圣上铁血杀伐,料理叛党及其羽翼毫不留情,下手狠辣,若儿本觉得是夸大其词,如今从云朔口中听得,除了感到心惊肉跳,心里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兆琴姨娘死后,体弱多病的六弟跟皇兄请辞宫中职位,保留郡王的爵位躲在府中整日不论政事。八弟则找借口去了塞外,自己断了自己的前程。如今朝中仅剩云翔、云鹏跟我。”
“皇兄以前不是这样的。若儿,你知道吗?皇兄一直都是我最敬重的二哥。他自小文治武功样样出色,是父亲的骄傲,兄弟的表率。直到现在,他依旧是我景仰的哥哥。只是如今,他是皇上,高高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已有四载。”
喝下最后一口酒,他双眼迷蒙地看着若儿:“他是我二哥,他怎能不信我!几次想要下我的兵权,要不是实在找不到接替的人选,我这个嘉陵亲王岂不是就成了最大的笑话!这两年,我看起来流连烟花之地,不务正业,终日与云鹏驰马下棋,无所作为,可是我看的清楚!天蜀朝开国,民不聊生,兄弟一心,臣子合力,只短短不到三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如今,他听信身边奸佞小人的挑唆,疑心所有人,两年了,表面上虽是万邦来朝,可是佰金、西丽等几个邻国对我天蜀也是存着觊觎之心,边关也是战乱不断。若是如此下去,我天蜀要如何立于不败之地,我天蜀子民要如何保全!”
若儿看的出,云朔的眼里都是悲恸,她明白他的苦,他一心辅佐的哥哥,如今联合外人来怀疑他,就盼着他能犯点小错,以此大做文章,云朔是有大抱负的,他不应该受到命运如此不公的待遇,只是,他无法,而她,也一样无能为力。
云朔迷迷糊糊地趴在池壁边,眼睛已经阖上。若儿忍住心中的悲愤,出门叫人:“小宝子,去伺候王爷。”
靠在墙上慢慢滑坐下去,她想到云朔所受的委屈,眼泪便再也止不住。索性四下无人,若儿便哭了个痛快。
回到寝殿,云朔已经被小徐子伺候着睡下了。若儿走到他床边,看到他睡得并不安稳,紧蹙着眉头,很委屈的样子。颤抖着手伸向他的脸,指腹轻轻触到他的眉心,打圈揉着,云朔渐渐舒缓过来,口中喃喃呓语,若儿看着他,心疼的紧,给他盖好被子就坐在他床边,细细想着他今天的话。
云朔从未说过这么多朝堂上的事儿给她听,她虽然知道皇上有着暴虐的性子,却也知道他是当今皇上的三弟,是皇上亲封的亲王,未曾想,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亲王太子,只要是皇上要你死,那么早晚,你都会死在皇上手里,无非是死法不同而已,毕竟天下生杀大权系于他一人身上。
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若儿也不曾有过困意,便就这样坐了一夜,想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