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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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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医与时酉约定在三月初四,最迟不过初五,带着秦家的传家之宝,到距双城山庄最近的三临镇曲家客栈见面。

时酉行动多有不便,躲避庄内守卫颇费一番功夫,慎重起见,特地从后山人迹罕至的树林绕远路下山。

原本数里路程,时酉夜深赶至,却被告知客房已满。鬼医虽和他约好地点,但并不曾说如何寻他。既已到此,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得尽快探查一番。最后打点客栈伙计到柴房借宿一晚。

柴房杂乱无处下脚,他也并未随身携带包袱,想打个铺垫都不行。以往自己随便一躺便也将就,只是此时身后胀痛难受,时酉暗自苦笑,自作孽不可活。

正值时酉犹豫之时,一人推门而入,边将手臂伸入外衣袖边说,“这位客官,适才照顾不周照顾不周,鄙店晚间临时空出间房还未及登记,方才替值的伙计不知情,委屈您了。”此人身量不高,略微发福,听声音甚是年轻,说着话脚还扭了几下,显然是才将鞋穿好,“您随在下来,赶了一路早些休息才是。”

做贼劳心劳神,纵使如此顺利,此时时酉仍是疲累不堪。若不是见鬼医心切,时酉确是要好好休息一番。

时酉拱手谢道:“有劳店家,烦请带路。”

天色太晚,不易窥得客栈全貌。时酉被三带两绕行至角落一处,请进房内,客栈伙计问可需备下热水,时酉谢绝,心想等探查回来未必几时。

粗略打量下房间,素雅简洁,若不知晓是客栈客房,恐怕以为是谁家书房。再从刚才客栈伙计谈吐和行事可见,此处格调不低,不至于鱼龙混杂,所行之事便不易被撞见,鬼医果然寻了一个好去处。

一钩弯月当空而悬。四周又恢复平静,好似方才并无人深夜叨扰。

来路上时酉已细心观察,所过房间门口并无七泉窟标记。直到约莫行至时酉住处的对角,他终于在一扇门的上侧卯榫相接处看见一株细草。

七泉窟四处环水,多得是这种细小的水生草本。时酉若是来晚,这株细草便因脱水而枯,教时酉再寻不得。

时酉轻推,房门未锁。黑暗中他不敢轻举妄动,只站在门口借微弱月光小心打量。

“看样子秦庄主已无大碍。”说话声徒然而起,闻声望去,墙东侧椅凳上有一人影,闻声该是鬼医。

时酉冷声道:“他好不好你比我更清楚。废话少说。解药给我。”

鬼医道:“徒弟和师父说话难道都用这种口气么?”

时酉听他提起师徒关系却是不胜心冷,“我早被逐出师门,哪来的师父?”

鬼医神闲气定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当年做错事,为师也只是让你离开,已然是偏袒你了。你回七泉窟求我救人,为师也帮你救了。你怎么还好拿乔?”

时酉气不过,沉声道:“你别只捡好听的说,说得人恶心。当年之事明明是有人陷害我,你不查不问,单赶我走。我自小在七泉窟长大,从未外出,被逐出师门的时候连十岁都没有,如果不是敬俞,我哪还有命活着回去求你!再者说,你若单是帮我救人,那我今日来见你又是为何?!”

鬼医满不在乎,道:“你说是为何,你大可以不来,反正不是我要救人。”

时酉道:“你也不用佯装不在意,若不是怕我半路上出意外,你自然不会巴巴到这来等我。不过,”时酉略一停顿,“既然提起当年旧事,我便问你一次。你若不愿回答,也别说假话糊弄我。”

鬼医唔了一声作应。

时酉道:“师父,我最后叫你一声‘师父’,只想问你当初你逐我出谷是当真以为我手脚不干净,抑或是……抑或是有难言之隐。”

鬼医哂笑一声,“我自知对你管教甚少,你也只承你师兄弟的情。今日我便尽一回为师之责,教你明白。说起来,你们几个师兄弟中,你小师兄天资最好,但你最听话,所以小小年纪只有你诊脉功夫最好,不出五年,只怕要胜过为师。”

说到此处,时酉已全然明白,鬼医竟然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顾死活将他逐出七泉窟,“所以,药庐是你自己砸毁的,也没有草药被偷,对吗?”

鬼医点头,“没错。”

时酉不敢相信,如若不是鬼医自己承认,他断不会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这远比他第一次尝到江湖人心险恶要难以承受。不,这其实才是他第一次饱尝人心不古,只是时至今日才知晓。

鬼医不顾时酉震惊到无法自拔,不紧不慢道:“既然恩怨已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那东西带来了?”

时酉强自镇定答:“我既来了,东西自然也带来了。”

到底心绪难平,时酉刚被旧事打击,现下又要不得不背叛秦恕。他心里始终有一个念头告诉他现在放回去或许还来得及,只是还有另一个念头告诉他为了秦恕他不能。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能听到时酉声音微颤:“或许你要的东西与你并无用处。我可以为你做别的事。”

鬼医轻笑,透着一股阴冷诡异:“我知道是何物。古莲子么。”

时酉惊诧,“你如何知道?”

鬼医不耐道:“这有何难,当年我在太医院当值,对秦家之事不说是一清二楚却也知晓来龙去脉。”说到此,鬼医嗤笑一声,接言,“老皇帝目光短浅,十支千年人参便糊弄了去。哼,拿到古莲子,便是长生不老!”

时酉道:“古莲子或许根本就没有你说的功效。”

鬼医驳斥:“不可能!古莲子可存千年,若无长寿之效,如何存千年之久!把古莲子给我!”

时酉道:“我答应过你只有治好敬俞,才会把古莲子给你。解药呢?”

鬼医道:“哪里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除了我还有谁能解他的毒!”他骤然停下,转而得意道:“你精通诊脉,想必也已知道秦恕至今脉象有异。我是否骗你,你心里清楚。”

不错,直到时酉动手前,秦恕虽看上去已完全恢复,可始终脉象略有异常。时酉终是不愿秦恕留有祸根。

鬼医继续诱劝:“我只为求医,不为害命。不然当年我若在圣上面前进言两句,何愁拿不到古莲子。”

时酉不屑道:“你?你当年只怕是不止进言两句罢。秦家被推至风口浪尖,难保没有你的功劳。不过皇帝能治理天下,总是明辨是非之人,最后让你希望成空。”

言至此,时酉突然通透,“看来,你不做太医也多半是被此事牵连罢。”

时酉猜得确是□□不离,鬼医一时语噎,半晌:“当年之事,你空口无凭。我若真要害命,这□□我便自己下给秦恕了,犯不着卖给屠门。”

“凭你的本事,你不过是没机会下毒罢了。”时酉现下根本不信鬼医所讲。鬼医没有此等智谋,也没有给秦恕下毒的能耐,他最多便是推波助澜,趁火打劫。

鬼医为求医术大成,确实不择手段。但平心而论,与医术无关的恩怨,他却是不多计较。他太痴于医术,纯粹得已经病态。

鬼医断不想夜长梦多,见时酉又不说话,忙道:“解药就在我身上,你把古莲子给我,我即刻便给你解药。”

鬼医如此说,自是不怕时酉杀了他抢解药。时酉眼下身体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为了救秦恕,时酉功力已经所剩无几。鬼医虽然不懂武功,但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若当真和时酉动起手来,他未必会输。

时酉稍一思量,终是走过去将腰间锦袋解下,递与鬼医。

岂料鬼医接过锦袋,立即用火石点蜡,翻查囊中之物。确认之后喜不自禁,连忙吹熄烛火,打算马上动身回七泉窟。

时酉一把抓住鬼医,怒道:“解药给我!”

鬼医已然乐极,心思不在时酉话上,“甚么解药?”

“秦敬俞的解药!你答应过的!”眼见功亏一篑,时酉简直要急火攻心,手下抓得更紧。

鬼医被抓得不耐烦,手一扬推开时酉,烦躁道:“根本没甚么解药!秦恕毒都清了!”

“不可能!”时酉低吼,“敬俞脉象不对,他不可能痊愈了!”

鬼医自顾自收拾包袱,“我多给你配了一味药,除了能扰乱脉象没别的坏处。你连喂了他半个月你自己的血,脉象自然不可能立马恢复正常。断药三日后,你再诊,保证好人一个!”

因此,鬼医让时酉早早将古莲子交予自己,是怕时间一久会被时酉察觉秦恕实为无恙。

时酉顿觉被鬼医耍弄,还傻笨地盗了秦家宝物给他。原本他和秦恕还能两情相悦,或许甚至厮守终生,如今却因为一味可有可无的草药全毁了。

至少先把古莲子拿回来。

“还给我!”时酉欺身而上,出手欲夺鬼医包袱。

鬼医闪身让开,时酉来不及收身,跌倒在地。鬼医趁机一脚踢中时酉下腹,狠狠道:“你别异想天开了!在七泉窟做了六个月的药人,你还能剩多少武功?我劝你不如想法子好好抱紧秦恕这棵大树,下次屠门再给他下留一醉,你还能有点用处!”说罢便要离开。

“等等!”时酉突然问,“留一醉的买主是谁?”

鬼医原不打算说,但时酉蜷缩在地,一身伤病全为了一个不得不背叛的人,他难得动了恻人之心:“晏青堂柳树生。”鬼医想到一事,又道:“此人你一定认得,自你打败柳树生,他便不做堂主了。当真落魄!”

时酉心想,柳树生若知你我相识,定然怕我寻你要解药,怎么会留你性命让你乱嚼舌根。

柳树生。

柳树生?

柳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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