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第一百二十四章（1 / 1）
无玄还记得，曾经在秋屿共同生活的几年里，他曾经嗅着杯中酒的模样，惹得朝华笑。
那一年的秋天……
“试试？”朝华笑意盈盈地对他夸赞道，“我这儿可都是上品。”
玄玄伸出舌头舔了下，辣辣的，烧人，皱起了眉头，不能理解，“人真是奇怪的东西。”
竟喜欢喝这种玩意儿。
朝华苦苦地笑了笑，小酌一口，赞同道，“是呐，我也这么觉得。”
那日，他问朝华，他究竟是什么人。朝华带着醉意，迷离地笑说不能回答，怕说出来吓着他。那时的玄玄，还以为这话只是玩笑。
他又问朝华，为什么要帮他。
朝华只说，信他。
不需要任何理由。
那时的自己不知该说什么，而是觉得心头发酸。活了近百年年，没人对他说过“相信”两字，也没有人在意过他——因为他只是个半妖。他突然觉得自己一旦再开口，泪水就会涌出来。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会为了帮他恢复耗尽自己的体力；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会关心他的感受、知道他的想法；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会给予他从没得到过的东西……为什么……
为什么……
他能这样轻松的说出“相信”。
那一刻，玄玄突然觉得，想永远留住这感觉。不让他失望，不离开他。
朝华像在看一个受了委屈却解释不清的孩子，脸上充满了理解和温柔。他走到玄玄身后，弯下腰，面庞贴近玄玄。玄玄甚至能够感到他身上传来的冰冷气息轻拂过自己的脸庞，紧张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方才的酸楚被这种不知名的悸动所替代，静谧地让他连根手指都不敢动。
许久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害怕一动就会消失。
柔软的长发一丝丝落下，垂到了玄玄肩上，落到了他的颈项，带来真实的触感。
朝华微微偏了头，让自己可以看到玄玄几乎挤出一层薄汗的稚嫩面庞，闷闷得笑了笑，带着些酒气。这笑带着微醺的肆意，带着对玄玄可爱表现的赞赏。玄玄觉得自己的脑中，好似浮现出他微笑的模样，比真正见到还要清晰。
那根细长的手指触摸他身前的酒杯，玄玄的目光被他一切的动作所吸引，好似注视着就可以刻在心里，无数次的回忆。
慢慢地……慢慢地……慢得让人窒息。
酒杯冰凉的触感贴近了玄玄的唇，让他清醒。唇边的清凉让他浑身怔了怔，而不知何时冰凉的烈酒已穿过了身体，在体内划过一线热度好似要烧破胸口，四散开的滚滚暖意，就像要把体内的寒冷全然排散到体外。
吞了吞烧热的喉咙，玄玄回味，却不明所以。
朝华的头轻轻搁在他肩上，嘴微微分开一丝，将剩下的大半杯酒一饮而尽,闭起了双眼细细品味。
他哪里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勾破了玄玄的心神。
“你不明白人为什么喝酒，”朝华脸上的苦笑像是在羡慕着他的未经人事，“就在这时……它可以让你忘了你的伤感。”
是的……他已经忘记了一切，除了胸中的滚烫。
难道，酒是停止悲伤的良药？
望着他脸上的恍然大悟，朝华垂下了眼，更是笑他的傻。
玄玄想到他的解释，不禁有种悲从中来的痛，“那你，又为什么喝酒？”
什么样的伤感，让你不得不忘记？
朝华迷茫了，找不到方向，困惑得好似忘了自己的过去，“因为痛……”
“痛？”
“我希望你不会体会到，”朝华恍然若失，双手按上了玄玄的肩膀，“没有伤……也可以痛。”
那时玄玄不知道，朝华的痛都来自和凌华之间的那些不可说。
借了力，朝华摇摇晃晃站直了身。
不要离开！
玄玄想喊出来，可却生生压了回去。
猛然抬头看那垂眼看着自己的人，他还是最喜欢自下而上得看着他，好像被保护了一样，仰慕而虔诚。
朝华晃了晃脑袋，自嘲得笑了笑，“我有些醉了……”
醉了就能和我这样亲近吗？我情愿你一直醉下去……
一只不解人事的半妖，终是对这一切……只是一知半解。
那日，他发誓，“只要有你在！我便是现在的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朝华却走远了。
“我！”玄玄猛然转身站了起来，彷如看着远去的神明般注视着朝华的背影和在月光下浅色的长发。
因为他，朝华停下了脚步。
玄玄能感到自己因为激动在颤抖，至今都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人，为什么要喝酒？
朝华，我懂了，我的心会痛了，需要它让我忘却，忘记我做错的一切。
此刻面前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那日……一模一样。
只是两人之间只有久久的静默，陌生的熟悉。
“伤，好些了吗？”
“为什么要在这里……”玄玄低着头，不愿看对面的人，逃避似地不愿看眼前的一切。
“这是只属于我们的地方。”朝华为玄玄斟上酒。
玄玄看着这本该叫楚枫白的人，不得不说服自己相信凌华的话。
“至少，我做的一切不全是错的，是吗？”他还是那个急切得好似需要得到大人肯定的孩子，无论多少年，他都害怕着自己的不重要。
“当然。”朝华觉得自己该感激凌华的安排，让他不至面对更仓皇无措的玄玄。至少现在，他们都已经有了一段冷静的时间。
玄玄却在摇头，痛苦地拧着眉，“可如果我不那样……你就不会只带着一缕魂魄转世受那么多苦。如果我能认出你，至少能让你少受折磨。如果……”
“玄玄！”朝华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一蹶不振的模样，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郑重道，“如果没有你，我无法熬过那一个个没有边际的日子。所以，是我自己选择无论用什么方式、什么身份，都要回来见到你。”
玄玄低下头，双拳紧紧按在腿上。所以何黎会说，朝华一定就在他身边，可为什么自己从来就不动脑子想一想！
衣衫上止不住化开晕来，一朵又一朵，“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予稞和何黎的花。为什么……我总是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悔恨充斥着他的内心，他是一只半妖，不懂人事的半妖。至今……依然是。
“可你保住了我的身体，”朝华蹲到他身前，紧紧抱住了他，勉力压抑着身体的不适，轻轻拍他的背，安慰道，“玄玄，很快一切都会过去了。只要离开这具身体，杭央就无法再影响我，属于楚枫白的一切都会过去。何黎安排好了一切，接下去的事就让凡人自己去解决吧。因为有你在，所以结果都是好的，不是吗？”
玄玄摇头，“可你平白受了……受了……”玄玄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么多苦。”
“这是我该偿还的，是夜城该还给半妖的。”朝华将两人拉开距离，心疼地替他拭去泪水。
玄玄哽咽，一双眼红透了，“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