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第一百十九章（1 / 1）
“你要做什么？”朝华警觉地坐直了身子，上身虽披着衣，却依旧看来单薄。听凌华对墨翠说的话，他便明白凌华又私自定了什么主意。
凌华不可见地皱了眉，上前给他把袄子挂身上，眼中有些责备。
“天凉了，去夕清阁住段时日。”说得好似理所当然，可夜城并没过冬往别处去的习俗。
夕清阁？
朝华似是许久没听到这名字，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得愣了神。凌华却突然想起什么趣事般地好笑，逗他，“记不得了？那枣子般大的柿子总还记得？”
“啊。”朝华只觉他这话好似在脑门拍了下，想起来了。
百年前不知谁在夜城西北的山脚下发现温泉，妖神分明不畏寒却偏偏在那儿造了行宫。记得很小时去过一次，那时不知寒冷的朝华竟不记得温泉只记得柿子了。
这计划突然，朝华方要开口问，凌华却又抢先开口，声音冷淡没有波动，“‘朝君’殿下方回来不适这儿的冬日，我让他们去准备了。”
朝华听他这话满脸担忧，“他怎么了？”朝华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但不确定凌华口中的“不适”又是怎么回事。毕竟这些日子他自己都晕的七荤八素，好久没去看那魂魄了。
凌华对朝华这样不抓重点地关心别人不是滋味，收了笑意但并没说什么，只是不答话。慢悠悠脱下外头的长袍抖了抖上头的雪，扬手扔到一边榻上。这才看向朝华，眼中神色淡淡，“没你病得重，”坐下，一边低头近乎虔诚地一下又一下抚着膝头的褶皱，“今年确实冷了些。”
朝华放下了一半的心，却又琢磨起拒绝离开的借口。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时间，他还有事没找到答案，也不想再离开夜城。
手不自觉在床上摩挲，依恋之情全然在指尖勾画。
像是一早就猜出了他的想法，“我认为，你没理由拒绝。”凌华隔了许久总算不摆弄那已平得没一丝褶皱的衣摆了，他抬起头正对上朝华眼中的戚戚然却强装不见。
朝华没有说话，他等来了凌华的下文，“那魂魄既然留下，你自然要对他负责。”
“更何况，”凌华起身去桌边提起壶，缓缓倒了杯茶，他正背对着朝华，接着又道，“我相信鹿溟不日便能给你想出法子，后院池塘里养些鳞族也就罢了，你还能养得了龙？”
他果然知道！朝华只觉心被猛地一击，却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只觉一切东西都纠在了一起。
下意识双手接过凌华递来的杯子，暖意在掌中蔓延开，他的眼却一刻都未从凌华身上移开。随着他转身，随着他走近，随着他坐下……
“怎么？很意外？”凌华调笑。他看朝华面若寒霜，却依旧觉得他心中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平静。
朝华低头喝了口茶，呼出白茫茫一片，摇头，“我不意外你知道，却意外你既早知道……竟忍到现在才提。”
“所以，你又在想什么？”凌华的声音有些危险，凉透人心，“想我是如何对你置若罔闻？还是想我如何不原谅你？”
“不……没有。”双手紧紧抠住杯子，声音极低地摇头。
“朝华，我早该意识到，你已经不像我想的那样需要保护。”凌华放缓了语气，宛若哀求又尽是无奈。看朝华低着头依旧逃避对他说真话的模样，他不知该恨自己还是该恨他。
他要把该说的告诉他，把该问的问清楚。自那日鹿溟来讨走了几本书又说了一堆话，他就迫不及待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如果朝华已经这样苦恼，为什么不开口问他呢？
可天不从人愿，偏偏近日忙得他连好好和朝华说个话的机会都没。
无论如何，凌华不能再等了，想到种种他疲惫不堪继续道，“可你知不知道，我也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坚不可摧。”
朝华不解地抬起头，震惊地对上凌华眼中的痛苦。
朝华，我们都错了。
你早就不是那个被我抱在怀里要我安慰的孩子了，我也早不是那个能一手为你挡去所有烦恼的哥哥了。可我们依然活在过去，用自己的认识去诠释对方的想法。
“我怕自己会阻碍你，”凌华将他手中的杯子拿走，双手紧紧捂着又冰凉起来的手，直到感到了对方温度他才继续开口，“自你这次回来，我天天都在想过去错在哪里，今后又该怎么做……你把我想的那么游刃有余吗？朝华……”
朝华沉着心思听他一字一句，却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的人，“你给了我太大的打击，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怕自己做多错多。”
所以，知道他故意瞒着身体状况，凌华不问。知道他在耗损灵力，凌华不问。知道他在追查久远前的案子，他依然不问。
那么多年，凌华才知道自己都错了……他不能再盲目地跟着自己感觉走。
他发现自己一直都只是顾着自己心思去对朝华好，因为那样自己便会满足便会开心。可他竟从没深深去探究过朝华在想什么，他分明知道朝华就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人，却偏偏忽略了。又或者说，他过去觉得那样就够了，可当知道朝华为他做到什么地步时，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自私，明白了自己的愚蠢。
若不收起脾气收起锋芒，他便不敢再干涉朝华，他害怕自己会错。人生第一次，他沉下心思去想事去了解人，这个过程有些漫长，漫长到他只能在朝华不知道的时候贪婪地看着他，一丝丝剥开心思去寻求答案，问自己，该如何看透他心中真正想的是什么。
是过去任性的自己害了朝华……对此，凌华深信不疑。
没有当年他毫不留情地取走阙竹黎玉，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当时，他只想尽快保护朝华隐藏一切，却导致朝华默默用百年替他偿还弥补。
他明白了自己那不可一世下的愚蠢，他从不屑去探问人心，只觉鹿溟他们这样的绕心思是无聊至极。可他现在只想静下心来，一点点用朝华的方式去看清朝华，他愿意去改变，过去即便他再对朝华上心，却从未想过要去这样做。
“我在试着相信你，配合你。”凌华顿了顿，提了口气，像是需要鼓足勇气才能继续，“你知道我并不习惯这样，给我些时间，为什么急着否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