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 永远不会体谅(1 / 1)
“这节课自习。”
他刚一出教室,教室里炸开了。即使不听林月塘也知道,自己这节课表现太糟糕了,他一瘸一拐地往办公室走,他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不仅仅是身体又毛病,其实心里也不健全,他从小就被挤兑挖苦,所有人都把他排除在他们的圈子之外。
其实要是有可能的话,他也不喜欢闷在教室里看书。
林月塘早就习惯了,觉得不在乎就万事大吉,人各有命干嘛去强求别人的活法,他这些年都这么想,自以为这样就能将就下来了,可事实证明他有点儿天真了。
第一节课尴尬尬地过去了,第二堂课总算是能讲课了,可课讲得水平极为有限,听完课的年纪主任下课之后和他谈了很久,希望他能尽量少受影响,找回状态,他满口答应,可实际上他连自己答应了什么都不知道。
老林葬礼的那天,林月塘谁都没有请,唯一想请的李越现在不知道在那里猫着,自己也联系不上,有时候小林自己心里也会想,自己要是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就好了,这个人不会因为听了自己内心的小阴暗就厌恶自己。
要是有这样一个人那该有多好。
林月塘也想别人一样,自己痛哭流涕,对方安慰安慰自己。
自己一个人扛着太累了。
他没请别人,可却有一个不速之客自己来了。毕盈往老林的墓碑前放了一束花,刚想走,没想到小林折回来了,毕盈的表情微微有点儿惊慌,天很阴,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却依然很英挺。
小林有些惊诧,但也没说什么,走到了毕盈身边。
“谢谢你来送老林。”
毕盈侧过脸细细地看过林月塘的脸,眼底有些乌黑,睫毛很直,好像更加清瘦了。
“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吧。”
毕盈刚说完就想抽死自己,他说这个干吗,小林有些疑惑地侧扬起头,下巴显得很尖。毕盈咳了一下没说话,小林也不追问,他蹲下从袋子里拿了一瓶酒撒在地上,之后又往墓碑上搁了一包烟。
“老林,你平时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我就给你搁一包,实在憋不住了再抽。”
四周很寂静,林月塘感觉有点儿窒息。
“给我托个梦好吗?我有好多事儿想跟你说。”
酒慢慢地渗进泥土里,刮了一阵风,从远处传来了树枝细微的磕碰声。
过了好久,林月塘都没有再开口,毕盈站在旁边突然感觉林月塘微微的有些颤抖,小林笑了出来,眼眶开始有些发红。
“老林,我好想你呀……”
毕盈微微侧身揽住了小林的肩,过了一会儿小林没声没息地哭了。葬礼过后,毕盈一直住在林月塘的家里,小林没说让他走,他就死皮赖脸地赖着。
一个多月过去了,经常有人因为林月塘的教学问题找他谈话,可越谈话他就越不在状态,不知道为什么陷入了一个怪圈儿,越是想跳出来就陷得越深。小林睡觉的时间一天天地推后,现在已经发展到不到夜里两点他就睡不着了。
睡得这么晚第二天也没什么精神,有一次在办公室睡着了还耽误了上课。
林月塘又疲惫又烦躁,终于在有一次听到学生议论他讲课讲得太差,人也阴沉沉得看着很奇怪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幡然醒悟,不然连工作都丢了拿什么来养活自己?自此之后,他每天开始认认真真地写教案,吃安眠药让自己早点儿睡。
可这样做并没有起到什么好的效果,只是让他上课时的压力更大罢了。看着底下学生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知道这群学生在看他的笑话,学生本来就是这样,欺软怕硬,有手段的老师能压住他们,没有手段的就被学生欺负。
有时候林月塘会想他小心翼翼不去伤害别人,想和别人好好相处,可最后别人没有觉得他好,反而将自己的退让当成了他们变本加厉的资本。
老林的死让他很难过,他也没有什么朋友倾诉。
他有时候觉得老林死了,他跟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也断了。
这样的想法要是和别人说了,别人肯定假意安慰几句,之后心里嘲笑自己,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于是林月塘最后没有把自己想的和任何人说,只是沉默了。
沉默得越久毕盈越能看出来林月塘的反常,直到有一次他听到响声,走到小林的屋前才发现林月塘把桌子上的相框给砸了,玻璃碴儿碎了一地,小林踉跄了几步之后坐在了地上,笑了起来。毕盈吓坏了,赶紧跑到小林身边把他扶了起来,近看才发现小林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像疯了一样。
这样的林月塘让毕盈感觉害怕,但很快林月塘收敛了一下看着像是恢复了正常。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毕盈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咱们今天出去吃吧。”
小林看了毕盈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两个人僵持了很久,最后小林好歹还是点了点头,在穿外衣的时候,他冲着毕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毕盈僵硬了一下,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在小林似乎也不在纠结这个问题,关上了门,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两个人还是去了小白的餐厅,进餐厅的时候白富强正一边儿转笔一边儿看流水,见到两个人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你们可不够意思,这都多少天了才来。”
小白脸上没有一点儿刻意做作,林月塘看着白富强好像突然开窍了,他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了。之后这顿饭吃得挺开心,宾主尽欢,走的时候小白把两个人送到了车站,等车来了才走,走的时候还跟他们说让他们常来。
在公交车上,毕盈和林月塘坐在了一排,车晃晃悠悠得,他想起来他也是在这路车上曾经和李越谈论过关于白富强这个人。于是他转头看了看毕盈问了一句。
“他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毕盈想了想,最后还是良心发现没有黑小白。
“是,但不都是真心的。”
林月塘微微笑了笑。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没什么事儿。小林讲课似乎恢复了一些状态。又是一段时日转眼快到了期中,林月塘在自习课上安排了默写,结果只交了一半儿多,他想进班里问问情况,刚走到班门口就听见语文课代表在催。
“你们快点儿交行吗,我可不想一天看见那个林老师那么多次。”
班里的学生都笑了,根本没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伤人。
林月塘觉得这算什么呀,这么点儿段数还不如他小时候受的那些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难过。打了下课铃,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班门,语文课代表看见了小林正一瘸一拐地往办公室走,她有点儿后悔说了那句话。
“你们说他是不是听见了呀?”
旁边同学戳了戳她,笑了笑。“听见就听见了呗。”
语文课代表没说话,之后她那一点儿小小的后悔和纠结马上就被淹没在了课间的一片嘈杂之中。事后她几次给林月塘送作业的时候看见小林对她的态度没什么变化,她想了想觉得小林可能没听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日子一直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下去,大概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林月塘又会变会原来的样子,可偏偏出了件事儿,不大不小,让林月塘终于把自己身上那层伪善的皮给拔下来了。老林是被人用刀捅死的这点小林早就知道了,他本来以为是老林和其他人发生了什么纠纷,可没想到前因后果居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本来这件事儿早就该浮出水面的,可当事人之一偏偏跑了,他既不是凶手也不是受害者,他就是丢了个钱包,在火车站里他的钱包被人给顺走了,老林看见之后拉住了小偷,小偷脱逃心切,就用捅了老林一刀,老林死了他也没跑掉。
丢钱包的这个人姓杨,这个姓杨的害怕老林的家属讹上他,钱包也不要就跑了。要不是姓杨的他爸毫不知情地去认领钱包,这事儿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真相大白。
在警局里,小林和姓杨的两个人分坐两边面对面,jing察在解释这件事儿的时候姓杨的那个人一直在打断jing察的话,试图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最后jing察实在受不了了就让姓杨的闭嘴了。
小林在这中间一直都没说话,等到一切都解释完了之后,小林问了一句。
“这事儿就这么简单?”
Jing察点了点头。
小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下笑了出来。
“成呀,没想到老林还学会见义勇为了。”
“那也是他自己乐意的!我可没求着他见义勇为!”姓杨赶紧追着说了一句,“早知道这事儿最后弄成这样,那个钱包当初还不如丢了的好!”
林月塘愣了一下,抬眼看了那个杨姓男子一眼,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他自己多管闲事,我告诉你,你可别赖上我们!”
“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正好!好好的遇上这种事儿真晦气!”
林月塘低下头没有说话,一般情况下,出现了什么争执他都会尽量地用沉默来应对,jing察看着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又安慰了小林几句,等他的话说完了之后,屋里重归了沉默。林月塘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感觉有一股愤怒在自己的胸腔里不断地发酵,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他尽量地克制自己,克制之后又觉得不甘心,他明明就不是体恤他人的那种人,可每次控制自己的脾气用的理由都是:别人这样想肯定也有道理,多宽容一下别人也没有什么坏处。
每次都这样想,一直都是这样。
结果,别人只是更加厌烦自己,越忍耐别人就越会欺负你,每次把什么事情忍下来之后都忍不住希望,别人会因为自己的退让而喜欢和自己相处,觉得自己这个人还不错,可事实不是这样呀。
时间长了,什么就都变成理所应当了。
好像自己天生就是他们以为的那样的人。
人和人永远都不会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