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陷阱(1 / 1)
过了夏至,天气越发地热。
平乙殿里放上了巨大的冰砖,工匠们把它雕成仙人幼蟠桃会的样子,供皇帝降温赏玩。可惜天气实在热,不过一会那些衣袖飘飘的仙子们就换成了没有骨头的矮人。
殷厉正在午睡,天气越来越热,他午睡的时间减少了,可是还是要持续上近一个时辰。皇帝午睡不要紧,但殷厉因为身上带着热毒,身边一定要有人打扇才睡得着。话说这打扇也是个学问,轻了,相当于没打,重了,又会使金贵的皇帝患上头风。所以安泰常年来都在寻觅一位力道,节奏都合适的打扇人。
齐临的出现完美地拯救了他。
因着少年习武,齐临有着不可小觑的臂力,又因本朝世家子弟多学茶道围棋书法,定力自然也是人中翘楚。而打扇这个在本朝宫廷中担负着特殊职责且富有传奇色彩的工作,相传殷厉祖父的皇贵妃本为內围打扇宫女,而皇帝恰巧也是身体内火旺盛,十分畏热,急需一位打扇优秀的枕边人,这宫女打扇便一举打上了龙床。
殷厉在龙床上翻了一个身,似乎是醒了,齐临侧头看看墙角边上安着的西洋摆钟,下午三点。
殷厉刚睡醒时眼睛很是迷蒙的样子,颇像是长着一双长睫毛的骆驼似的动物,呆呆的。齐临凑近去扶他,却被殷厉一把拽住搂上了龙床。
其实午睡前齐临刚用口帮他疏解过,所以并不太担心皇帝又要白日宣淫,于是惊慌了一刹便平静下来,温驯地垂着头。果然殷厉也并不是要他做什么不堪的事,只是摸着他的美人尖,指腹沿着发线微微滑动,说:“朕记得你叔父也有这样一个美人尖。”
齐临的脖颈感到一些无可察觉的僵硬,他左右活动两下,回道:“是的,臣家中男子都有美人尖的。”
皇帝定定看他半晌,笑道:“是了,朕记得你父亲也有的。人说长美人尖的人多是美人,可惜朕却没有。”
皇帝的额头发线圆润平滑,随了太后,简直是像墨线弹出来似的工整,并没有美人尖。
“陛下即便没有也是美人。”
殷厉听这话的时候正低头拿枕下的佛珠,并未看到齐临脸上的表情,以为他终于肯于自己亲近一些,竟说出了这样类似于调戏的话来,觉得颇为可笑,甚至有一些可爱。可是偏过头一看,齐临正庄目炯炯地看着他,就和平时一样的衷心,并没有猥亵的意思。
他忽然觉得有些失了兴味。
宠幸了齐临大半个月,也几乎算是他见荤腥以来兴趣坚持最久的一次,然而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一点也没有被□□出别的花样来,这让他有些腻味了。
而且上次母后送来的话本,已经让他尝到了一些危险的意思,这几日偷偷查询先帝的起居注,差不多坐实了他的猜测,只是需要确切的证据。可能是时间过了太久,他已经丧失了被惊动的可能,也是时候让齐临离开了。
只是他也没有做什么,封侯也太过勉强了一些,赏赐些土地便可。
殷厉把佛珠套在手上捻动,抬头看着殿内齐临微微拱下腰整理衣服的样子,对自己刚刚草率的决定又有一些动摇。
毕竟他无论从背影还是各个角度都像极了齐放。
对了,他觉得自己是爱着齐放的。
也是这样盛夏的午后,他偷偷摆脱看他午睡的宫女太监,一路溜进父皇的寝宫,想缠父皇去带他看冰匠凿冰。
殷厉跑进寝宫的内庭,父皇并不在的,他靠着墙根钻进正对着龙床的雕花柜子里。
他都想好了,等会父皇来了,躺倒床上去,他就一下子扑出来,吓他一跳。
殷厉无聊地抱着膝盖,手指头扣着柜门上嵌边里的金粉。可能父皇在和齐司马议政?那么他先睡一会,等他们来了再说。
于是他把脑袋枕在膝盖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殷厉被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吵醒了,那好像是一种粘稠的液体翻搅的声音,呆着一些其他的奇怪声音,好像人很痛苦又很快乐的呜咽声。他揉着眼睛,透过柜门上的雕花去看。
啊,原来是父皇在宠幸妃子呢。
殷厉虽然只得七岁,可是这些事情宫廷内一向教的早,防止心怀不轨的宫女太监挑唆主子,早有老宫女告诉他了一些这样的床闱秘事。
虽然父皇躺在那里,并没有被他看到脸,但揉捏着眼前的这个妃子的丰臀的手上套着紫玉扳指,所以一定是父皇了。
他有些脸红地偷偷打量那妃子的身体,雪白光滑的脊背,一只手臂撑在父皇的手上,另一只手……
原来是个男宠?!
他并没有听说父皇有这样的癖好,于是更为脸红羞耻了,身体里似乎也为瞧见自己父亲这样私密的事而生出了莫名的焦躁。
他捂着嘴巴又去看那男宠。
他坐在父皇的身上上下摆动着,乌黑的发丝有些黏在汗湿的背上,有些随着身体起伏,露出他好看的蝴蝶骨。
父皇突然坐起来,紧紧搂住他狠狠颠动起来,双手用力地扳开他两团粉红的臀,大力地撞动着。他嘴里便发出了吵醒殷厉的那种又痛苦又快乐的声音,抚摸自己欲望的手动的更快,头向后用力地仰过来。
看到这男宠呆着泪水的面孔,殷厉呆住了。
竟然是大司马齐放。
殷厉恍惚着把头埋进膝盖里,在他心中的大司马应该是那个白马红衣的状元郎,也是那个锦衣华服对他叩拜的一品官员,却怎么也不该是这样如女子一般在父皇怀里呜咽,被父皇宠幸到无力瘫软,手指微微拨弄他身体便会不住扭动的一个妖怪。
殷厉从此在父皇面前再没有给过齐放好脸色。
更何况母后知道了父皇宠幸当朝大司马的事后,气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父皇来皇后宫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默默地厌恶着齐放,用尽一个少年能想到的所有的方法,当然,也仅仅限于无视齐放的行礼和在他教导自己围棋时的一言不发罢了。
可是他这样任性的行为没有引起一点齐放的关注,大司马的眼睛永远都是注视着皇帝的。
殷厉也渴望着这样的注视。
他的父皇活得仿佛是一弯抱在情人臂弯里的月亮。
殷厉总是如是想着。
他回过神来,齐放正端着漱口的茶,眼睛低垂着。
他的眼睛其实长得跟齐放非常像,瞳仁特别的大,泛着轻轻的琥珀色,睫毛长而且密,盖着眼珠,就像湖泊边伸出手臂的树木那样。
可是他,穷尽一生也不会有齐放那样淡雅高洁,月亮一般的眼神。
更不会像齐放对他父亲那样,情人的双目,含着满满的热与爱,把目光投向他。
齐临的目光只是崇敬,澄澈,衷心,跟任何一个年轻臣子都没有区别。
还是让他走吧。
他想,既然得不到原样的,又何必要一个赝品呢。
前朝的开国君主,相传即位前微服出游匈奴,遇到一位混血的女子,一见倾心,然而女子已有婚约,皇帝也不可能娶一位匈奴女子,只得分离。回宫后,大肆搜罗面容相似的女子充裕后宫,晚年这位皇帝的小儿子娶了一位匈奴女子做侧室,虽不是他一直爱慕的那位的女儿,却长得十分相像。皇帝于是把女子从儿子那里抢来,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致使幼子与宠妃双双自尽。皇帝本人也抑郁而亡。
所以啊,弄一个赝品,再相似,有什么用呢。何况自己都知道了是个赝品,再留在身边,多么恶心。
殷厉把佛珠往腕上多绕一圈,两脚蹬进齐临递上的鞋子里。
齐临依旧和这近二十天做了无数遍的步骤一样,帮他穿好鞋子,抚平袍脚,从地上欲站起来。
殷厉忽然压住他的肩膀,说:“你回太乙殿去当差吧。”
齐临愣了一下,在地上跪着的那只膝盖有一些刺痛,他悄悄挪动,叩谢隆恩。
他再抬头时,皇帝已经走了。
午间议政没有任何内容的,殷厉端坐在案前,听着下边几位礼部官员念折子,脑袋里空白着不做任何反应。
大约是热吧,他想,胸口也闷的慌。
安泰过来帮他挽起袖子,里面的佛珠在挽起的那一刹那,忽然断了。
玉石的珠子蹦了满地。
他只呆呆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