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故地相思》（龙崎樱乃 篇）一（1 / 1）

21岁的樱乃是东京一家网球报社的实习生。今天，是她实习期满的首次单独采访。

说起来，樱乃决定到报社工作还是芝砂织怂恿的。那时，樱乃已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但对未来还没有完整的规划；而那个让她从初中起就一直追逐的少年在成为职业选手后也鲜少回日本。还在打网球经常参加社团活动的樱乃心底什么时候变得空空如也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芝砂织就是在最恰当的时机稳定樱乃飘忽迷茫的心情，让她选择了记者这行业。上大学后，樱乃也时常利用假期时间跟在芝砂织左右学习，提前从学生到社会人士的转换。

这次单独采访的对象是从小学时期就活跃于日本网坛的选手伊集院久美。说是采访，其实无非就是老朋友叙旧。久美因为小学时与不二周助那段奇怪的相遇追到青学，她开朗活泼与自来熟的性格虽与樱乃有些反差，但这也不会妨碍两人成为朋友。

后来升高中上大学，久美要练习和比赛，樱乃确定未来目标，两人都在各地忙碌奔波；见面的机会少，却还保持着联系。

去年夏天，久美取得全国大赛单打冠军的同时也宣布退出网坛。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消息在日本网球界沸腾了整整一个夏天。各大网刊纷纷猜测久美夺冠之后又突然退出的原因，对于这些捕风捉影的报导，久美都以“今后要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一语避之。之后便不再接受关于“退出原因”的采访。

时隔一年，当那些如浪潮般的流言渐渐退去的时候，樱乃打电话给久美问了一年以前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

电话那头的久美沉吟片刻后笑道：“我差点忘了，樱乃现在是记者，别的报刊想知道的东西，樱乃也是想知道的，只是选择提问的时间不同啊！”

樱乃闻言慌忙解释：“不是的，久美别误会，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想知道原因！这只是好奇啊，因为，久美你真的很厉害啊！”

“哈哈哈哈……”久美笑得更开心了，“开玩笑的，看把你吓的。”

樱乃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因为久美很喜欢网球的，不是吗？为什么要在胜利之后又宣布退出呢？真的只是因为学习吗？”

“真的哟。”久美不假思索地答道：“的确是因为学习。电话里面也说不清楚，不如我们见个面吧；我们有很久没见面了吧？”

“确实呢！”樱乃说。

“你就当这次是个采访吧，我特许你的采访。”

樱乃哑然干笑：“特许啊！采访啊！那好吧。”

见面的时间地点都由樱乃决定。

临湖而建的咖啡馆内，久美坐在桌边托腮呆呆望着从玻璃窗上滑下的雨珠。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樱乃走进馆内连声向久美道谦：“实在对不起！我要是多关注下天气就好了！”

久美倒不以为意：“别在意，而且我现在也不讨厌下雨，感觉下雨也很浪漫啊。”

樱乃却不知她怎会想到“浪漫”这个词：“但是，出门会有点麻烦；而且，这也不是约会。”

“是约会哟！”久美托着腮饶有意味地盯着樱乃，看得樱乃很是莫名其妙。

“久美你是越来越像不二学长了。”

提到不二周助时，久美唇边依然保持着玩味般的笑意；然而，眼神闪烁间难掩凄凉之色。察觉到她这细微变化的樱乃不由得担心起来：“久美，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被这么一问，久美一直挂着脸上的笑容僵硬了。随后，眼泪如玻璃窗外的雨珠一般从眼眶内扑簌籁落下；开始是无声落泪，接着双手捂着脸颊颤抖着肩膀嘶声抽泣；像是忍了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才得到宣泄。

“久……美？”樱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不知道在久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樱乃大概能猜到让久美伤心至此的根由，只是她此刻能做的只有给久美递上纸巾拭眼泪。

“对不起！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久美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后才说，“但是，我——不行了！坚持不下去了！”

“是因为不二学长的事情？去年宣布退出网坛也是这个原因吗？”樱乃小心翼翼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樱乃知道久美从遇见不二学长开始就没停止过对他的喜欢，这些年久美也一直追在不二学长身后，不二学长的所有事情久美都时刻关注着。只是樱乃所认识的不二学长似乎并未如他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和善可亲，不二学长的眼睛所注视的方向永远都是她们目不能及的远方。

一年前的春天某次电视采访中，樱乃看到久美一头清爽靓丽的短碎发，当时樱乃还发信息玩笑说久美终于肯改变发型剪掉她酷爱的长发了。久美回信打哈哈，说她很满意现在的自己。那个时候的久美是不是就对某些已经根深蒂固的信念产生动摇了呢？而樱乃没能顾及得上，因为她自己的情感状态也不稳定。

久美揉了揉眼睛深呼吸：“其实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但是周助的事情我真的决定放弃了。”

“不痛苦吗？”樱乃问，“真的已经决定放弃了吗？”

“说不痛苦是假的。从国一到高三，我一直都是看着他的背影前进，喜欢他已经成了习惯。去年我向他表白了……”久美叹了一声，“结果不用说，你也知道了吧。”

“所以，连网球你也放弃了？”樱乃问道。

“嗯。表白之前我对自己说，如果失败了，那就把自己最后还能得到的胜利赢回来。然后与过去的自己和那个自己最喜欢的人告别，安安心心地上大学。如果成功了……话说……”久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过会成功，唯独这个我自己明明是最清楚的，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试探。”

窗外的雨早已停下，久美停止倾诉后的空气显得格外的窒闷；原来多年的情感付出终是抵不过一句对不起。

樱乃不禁联想到自己徘徊不定的心，不免抑郁：“他现在怎么样了？在做些什么呢？我是不是也该果断一些啊！”

久美蓦地反应过来，她找了一个处境并不比她好的人倾诉。

“真是抱歉，只顾着我自己了。你呢？樱乃。你跟龙马怎么样了？”从遇见越前龙马那天起，她就对他直呼其名。所幸，以久美自来熟的性格也没人在意这个。

“我啊……”樱乃支支唔唔的无从回答。

久美讶然道：“你不会还没跟他表白吧？”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说好友的情感状态比她还差，一时急上心头好似忘记了刚才哭得梨花带雨的人是自己，“你们两个不是挺顺利的吗？虽然那个龙马稍微有些骄傲，又好胜。”她在“稍微”这词上加了重音，“初中那会儿对女孩好像也没表现出有多大兴趣，一心只扑在网球上的大白痴。但是，我们这些旁观者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来，龙马对你可是特殊照顾，非常特殊。不像周助……”她一说到不二周助，脸立马拉成了苦瓜状，“对谁都温和可亲，好像跟谁都能成为好朋友。可是事实上却是怎么做都走不到他心里。”她轻轻叹一声，“樱乃，你到底在磨蹭什么呢？再犹豫下去，本该在一起的人就会渐行渐远。”

樱乃一怔，这样带着浓重留恋忧郁语气的话，她曾经也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过。

在青学教学楼楼顶，一个绑着高马尾的人举着数码摄影机正对着青学男子网球场的方向。樱乃被好奇心驱使走进细瞧发现画面里出现的赫然竟是正在练习中的龙马他们，她没忍住一声惊呼：“这是……”话一出口，樱乃立马捂嘴没敢把“偷拍”两字说出来。

对方也被这一声惊呼吓倒，回身本能反应是把手里的数码摄影机紧抱在怀里。退后两步，看清樱乃后“咦”了一声：“你？”

樱乃不知所以地眨眨眼：“我们认识？”

对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眼，终是摇了摇头说了个“不”字，而后便靠着护栏认真地看着球场内练习的人的身影。

樱乃见对方认真专注的样子，不好再问偷拍的事情。想把话题转移到其他事情上：“那个……”

话未完就被对方打断：“你喜欢他？越前龙马。”

“哎？”樱乃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没想到初次见面的人会问这种问题。所以，她没经任何思考一个劲儿否认，“不不不……没那回事。”虽然是这样说，但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脸红心跳耳根发烫，又担心被对方看见不敢直视对方。然而，那个人并不在乎她说谎的样子，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你就不怕这样否认下去，你喜欢的那个人会离你越来越远？”

樱乃愣住。她确实时刻关注着龙马君的一举一动，为他自己也在女子网球部不停努力着，希望某天能与他并肩到达同一个高度。但是，这是喜欢吗？

“难道……这是……”樱乃回过神来，却发现旁边那个身影早已不知去向。那个素未谋面又一语击中她心事的陌生人樱乃自此再没见过，就好像那次相遇之后，对方就消失在空气中一样。

如今再回想起来，樱乃还是满腹疑惑，那是否是她的幻觉？

年少时否认是因羞涩腼腆的性格；成年后的她敢于直视这份感情却不知为何难于在龙马面前开口。

久美见她为难的模样，力劝的效果甚微，也只得作罢。从以前开始，她就觉得龙马与樱乃这两人还是顺其自然发展较好，但如今的状况，这份自然会不会让他们错失彼此呢？

夏季是阵雨多发的季节，先前停住的雨势此刻又噼里啪啦下起来。原来呆在咖啡馆内的人大部分在阵雨再次暴发之前离开了，此刻还留在这里的人估计跟久美她们一样，至少在今天是无事可做的闲人吧。

久美托着下巴淡淡地说：“看来这会儿是走不了了。反正没事儿，不妨多坐会儿。”她没有去征询对面樱乃的意见，只是自言自语。

樱乃用银匙来回在杯内搅动，再送至唇边浅浅抿了一口，就跟久美聊起当时日本网坛的局势。她们的生活圈子不同，社交圈自然也不尽相同，话题除了双方都认识的共同朋友以外还有就是网坛的风向了。这一岔开话题适才留在心里的阴霾也渐渐消散，两人一直闲聊到一小时后阵雨再次停下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