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花还未开时,看不到之后的凋零。
洪武十六年春,刚从隆冬中醒来的北平依然透着几分冷寒。
李泉诗拖着因发热而显得沉重的身体,独自一人踏进了燕王府。
早春的北平依旧难掩萧瑟,可燕王府的后宅中却已是一片春光灿烂,暖意融融。
“小妹,你看这芍药,开得可是喜人?”一个妆容精致的华服女子手抚娇花,对李泉诗笑得温柔。
在万物还未复苏的北方早春时节,这间屋子里却已是姹紫嫣红,春暖花开。只因为这里住的,是燕王府最尊贵的女主人,燕王妃徐瑾。
“王爷也是,我不过念叨了几句想看春花烂漫之景,这不,就让人从南方给送了来。”徐瑾说,“我想着一人独赏未免可惜,就想让小妹也过来瞧瞧。就怕这样的景色,小妹在南方已经看厌了。”
“王妃说笑了,这般娇美的花就是看千遍也不会厌的,泉诗许久未见,也是想念。王爷对王妃如此爱惜,泉诗更是羡慕不已。”李泉诗答得恭敬。
“既然羡慕,小妹可曾想过寻个好归宿,日后有人照顾呢?”徐瑾面色语气一如之前温柔,话题却是倏然而转。
“王妃……”李泉诗有些呆愣。
徐瑾缓缓呡了一口茶,说:“小妹今年也快十七了吧,女大当嫁,相信你的兄长,在天之灵也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的。”
沉默了半响。
“泉诗但凭王妃做主。”
从燕王府回到店里时已是傍晚,一走进屋子,一路上咬牙强撑的坚强瞬间崩溃。还没等李泉诗换下衣物,她便在碧瑶的惊叫中失去了意识。
耳边似乎有个熟悉却遥远的声音,“丫头,让你制墨,可是又偷懒了?”
是梦吗?是梦吧!
身体的不适似乎都已退去,李泉诗仿佛回到了那和风细柳的徽州。
李泉赋,她最敬爱的兄长,一身他素爱的白衣,自亭中向她微微笑着,伸向她的那只手,指尖仿佛还有隐约的墨香。
“诗儿……”他轻唤,一如曾经千百次般。
“哥!”李泉诗着急地想去抓住那只温柔的手,可还未等她触及,那纤尘未染的白衣便瞬间晕染出无限的红色。
是血……
她愣愣地看着刚刚还优雅从容的兄长突然就浑身鲜血,表情痛苦。
“诗儿……走……走……”
接着就是望不到天的血光。
就在李泉诗以为自己会淹没在这可怕的红色中时,脑海中却突然有个声音响起:
“跟我走吧!”
于是像是有了某种依靠,梦魇终于退散,李泉诗沉沉地睡去。
“你家小姐病了有多久了?”似明似暗的灯火下,坐在床边的人低声问道。
“回王爷,有几日了。小姐本想今日休息不开店,可王妃差人来请小姐去王府坐坐……”碧瑶立在一旁答得忐忑,“奴婢本想去告罪回了,可小姐不肯,没想到一回来就……”
朱棣的神色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半响,他开口:“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我明日再来。”
说完,起身离开。
夜色中,朱棣看着小店前摇曳的灯火,站立了良久,才缓缓离去。
回到王府时辰已是不早,朱棣才进书房,就有人通报:“王爷,王妃来了。”
不多时,木门被轻轻推开,徐瑾神色温婉:“王爷回来了。”
朱棣抬头,面色温和,缓声问:“可是有事?”
“臣妾只是看王爷回来的晚,怕王爷还饿着,就让厨房做了几道点心,送过来看看。”徐瑾说着,走到案前,“王爷日夜操劳,要注意身子才是。”
朱棣脸上带笑,说:“劳夫人费心了,今日的文书还没看完,夫人为我研墨可好?”
“臣妾遵命。”徐瑾嘴角轻扬,眼中多了几分光彩。
丫鬟和侍卫都退到了门外,屋里只剩下徐瑾和朱棣。
“听说你今日叫了李家丫头来府上?”朱棣突然出声。
徐瑾一愣,随即温声回答:“王爷前些日子送臣妾的花儿正开着,臣妾想着小妹或许喜欢,就叫她来一起看看。王爷,可有什么不对?”
“这丫头也是个不省心的,自己病着也不知道说一声,硬撑着来,结果一回去,人就倒了。”朱棣的语气没有丝毫不悦,却让徐瑾的脸色变了几变。
“都怨臣妾,没看出小妹的不适。”徐瑾的话语颇有些自责。
“不关你的事。“朱棣出声安抚,“横竖你叫她来也是喝茶闲聊,她又不喜王府的规矩,以后没事就别常叫她来了。”
徐瑾的眸色沉了沉,脸上看不出喜乐,一开口却依然温温软软:“王爷说的是。”
静默了半响。
徐瑾突然开口:“王爷,小妹今年也是十七了吧!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朱棣终于微微抬头,随即轻笑,说:“是啊!刚见时还是个刚及第的小丫头,如今也算得亭亭玉立了。”
“那王爷可已为小妹物色了好归宿?毕竟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
朱棣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去,开口说道:“只怕她不乐意吧……”
“臣妾今日问过小妹,她未有异议。”徐瑾说得很慢,“况且……王爷这三年来照拂她,如同兄长,这长兄如父,小妹会满意王爷的决定的。城北王员外的夫人前几日还问起,说他家二公子……”
“先这样吧!“朱棣突然出声打断,“这事儿也不急,待我再想想。夫人为府上操劳一天也是劳累,就先回去歇息吧。”
徐瑾愣了愣,研墨的手一紧,却也只能咬了咬唇,低声说:“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门被轻轻扣上,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良久,朱棣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人人艳羡的红袖添香,娇妻在侧,于他,却只有满满的应付与疲惫。
才情漫天的中山王长女,如花美眷,却不过是一场现实的政治联姻。举案齐眉,温柔以待,自己一向做得很好的,可为何今日……
朱棣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中的笔不经意在纸上勾写出一个名字。
三年前的出手,到底是对是错呢?朱棣捏了捏眉心,重新拿起案上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