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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冲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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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后,宁州的均田制顺利完成,并初步看到了成效,因战事而出走的平民纷纷回归,荒弃的田地得到了补种,其他州郡的世家因担心均田制也落到自家头上,对新朝及司马逸的态度有所缓和,对朝廷征派的事项由抗拒转为拖延,与之前的几乎无收变成多多少少还能收进一点。

司马逸见状越发看不起他们,遂令交州也开始推行均田制。

这一回,他们就遇到了阻力。

交州地处偏远,世家大族本就不多,却也因此占地的后果更加严重,竟有伍姓大族占了交州一半良田的。而交州刺史伍允之便正是这家的长房嫡子,因而对均田制阴奉阳违,只把零散的农田重新分配一番,甚至还有强收小农户的田地拿出来分的。

伍允之只道是天高皇帝远,他这次的行动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只要打点好上一级的官员就没事了。哪知道司马逸从一开始就令平度在暗中监督,眼见着他闹得太过分,就直接走出来宣了圣旨。

伍允之当时就傻了,然后听着平度桩桩件件地把他任上各种欺男霸女强占良田的事数了个清楚,还没等他醒回神喊冤,就被兵士们扭着胳膊押进了大牢。

交州的均田制自此由平度主持进行,伍家为保伍允之,退出了大部分良田,剩下的几户大家见机不妙,也主动交出了部分,交州的均田制得以真正地推行。因被强占了田地而流离失所的人陆续回归,耕田的农人因为回报大增而前所未有的更加勤劳,甚至连平度征兵也比往时更加容易。

司马逸见状龙心大悦,更坚定了推行均田制的决心,而原本只是观望的中原世家却开始真正感到了危机,明抗暗拆的动作更加频繁。他们一边联名上书反对,一边用尽手段拉拢太皇太后,同时暗地里与益州勾搭不止。

建平元年八月,司马遥以孝帝的名义向司马逸发表了讨伐檄文,文中历数司马逸不忠不孝气死先帝,不节不义背弃世家。洋洋洒洒地从世家大族扶持太*祖皇帝登基起直数到烈帝扫藩时成家与各世家对烈帝的支持,直批司马逸数典忘祖,颠覆了大魏的根本,号召天下人起而反之,以维护大魏朝的血脉根基。

檄文传开,中原世家纷纷叫好,周氏也撑不住把司马逸叫来训斥了一顿,让他停止继续推行均田制。

司马逸不服,直陈此时正是与成家对决的紧要关口,一旦退缩,只能更涨了司马遥的气势,而现在闹得最凶的也正是最靠不住的,不如就趁机干脆割掉。

周氏大骂司马逸乳臭未干却狂妄自大,直言世家正是大魏的根本,岂容他和一班寒门子弟随意撼动。

二人第一次因政见不和爆发冲突,司马逸态度强硬,初到时故意做出的恭谨样子荡然无存,竟然把心中一直暗诽的那句“妇人之见”直说了出来,气得周氏大骂近墨者黑,一时昏了头,竟扬声叫人把李章带来,当着司马逸的面就要杖毙。

司马逸一见李章被死死地摁在地上就暴红了眼,飞身上去拳打脚踢地把人踹飞扔远了,一把抱住李章就再不肯放手。李章完全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又是在演哪一出,倒是难得安静地任司马逸抱着没有挣扎。

周氏已经气得捧住了心口,宫里乱作了一团,再也没人管而且也没法管司马逸,司马逸就抱着李章旁若无人地离开了长寿宫。

司马逸激动得厉害,眼睛亮得放出光来。与周氏的争执让他更清楚了一个事实,就是必须要把均田制推行到底。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打击司马遥和成轩,才能真正拥有自己的皇权。此时此刻,他虽然抱着李章,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忘记了他的存在。

李章被司马逸抱着,眼见出了长寿宫也没有放下自己的意思,微微皱起了眉。他不舒服地挣了一下,想自己挣出司马逸的双臂。司马逸醒回神地停下步子看住了他。

“放我下来。”

李章的声音不大,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司马逸愣了下,放开了他。

李章垂着眼帘,转身背对着司马逸,等了一会,不见司马逸出声,有些迟疑地问:“刚才,怎么了?”

司马逸从背后抱住了他,答非所问道:“你不喜欢,孤就带你离开。”

李章极低地嗤笑了一声,说:“我有什么不喜欢的,犯得着与太皇太后闹翻脸。”

司马逸默默地枕着李章的肩膀,坚硬的骨头硌得下巴生疼,他不满意地皱起了眉,却用极认真的语气对李章说:“孤要做的事,必定不会落空!”

熟悉的句子熟悉的语气,激得李章猛然闭上了眼睛。他努力压下心头想要挣脱的冲动,尽量放平了声音说:“皇上在中元节的祭辞,我也听到了。师傅他们的血,不能白流。临敌对阵最忌腹背受敌,皇上何必逞这一时之气,给自己多树个敌人。”

“……你在关心孤?”

李章僵立着,没有点头,也未摇头。

司马逸的双臂拥得更紧了一些,声音竟有些哽咽:“你果然,还是愿意看到孤好……”

李章啼笑皆非,却只觉得悲凉。他好不好,关乎的已非只是他。而自己的冤屈,也再无讨还的地方。这就是命!

司马逸的力气大得像要把腰箍断,呼吸间经穴又开始痛。李章不愿自己去碰触他的手,便淡淡地说:“你放开我,我很难受。”

司马逸又是一愣,随即松开手,一把把李章转了过来。

“她说你一直病着,什么病?靳白竟没替你诊治?”

李章面露不耐,抬起眼睛看着司马逸:“皇上记得当日与太皇太后的约定就好,我也想,早日看到他们伏罪的那天!”

再次看见李章的眼睛,司马逸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声。他紧紧地盯着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瞳仁,沉溺得无法自拔,忍不住就伸出了手去,被李章又一次避开。

司马逸的手僵在了半空,心像是缺了一块,哗哗地淌着血。

“你……还在恨我。”

李章移开了目光,心里有些迷茫,自己也说不清到底还恨不恨,轻轻摇头道:“我已经没有力气恨你了。”

司马逸双手摁住李章的肩,痛心而热切地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章转回视线,看着司马逸,静静地说:“司马逸,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之人,何苦一错再错?”

司马逸沉下了脸色:“是否同路,孤说了才算!”

李章紧紧闭上了嘴巴。

靳白得到消息时,司马逸已把李章带回了朝阳殿。靳白听说周氏气得不轻,赶忙去请动师公过来救急,自己则黑着张脸赶去了朝阳殿。

朝阳殿内,听完御医禀告的司马逸脸色黑得堪比锅底,看见闯进来的靳白立即就开始发难。

“你那些……怎么办事的?他病成了这样孤竟然一点不知道!”

靳白脑子里急速转着,毫不迟疑地张口答道:“他底子弱,又一直没养回来,皇上你这是关心则乱!”

司马逸狐疑地看着李章,问:“真是这样?”

李章顿了下,点头。

司马逸面色稍霁。

靳白示意喜公公将众人带走后,严肃地对司马逸说:“皇上今日做得过了!皇上怎可如此激怒太皇太后?如今之际,外患已有联手之势,内院再起嫌隙只能让前路更加艰难。皇上行事前怎能如此不经思量!”

“她要迁怒杖毙李章!孤已让步甚多,她还如此紧逼,孤不能再退!”

靳白闻言也是一愣,眼睛看向李章神色复杂。李章感应到靳白的目光,偏头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靳白叹息,缓下声调慢慢地劝道:“那也得去给太皇太后认错,李章……也是。世家们最近走动得频繁,太皇太后动了心也是难免。听说太皇太后的娘家哥哥和侄儿都很正直,皇上不如另辟蹊径。”

司马逸皱眉道:“认错可以,但李章不能再交给她。”

“皇上!你不把李章交给她,她又怎会相信你的诚意!”

“孤不放心!”

“皇上可以借口让禁卫贴身保护。”

“……”

“还可以要求派人前去照顾。处置权归她,但禁卫也有通报的权利。”

司马逸仔细想了想,迟疑地点头,却警告道:“若是下回孤还未见他养回来,绝不姑息!”

靳白长出一口气,抱歉地看向李章,却见李章一脸淡漠,似听非听。靳白再次深深叹息。

当天晚上,经郑品之妙手施针后,周氏心口的绞疼终于止住,司马逸带着李章回长寿宫求见,周氏不肯见,司马逸便在宫门外站了半宿,李章则跪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周氏终于开了门。司马逸跪在周氏面前认了错,答应会好好考虑均田制的问题,保证再也不随便带走李章,周氏才稍稍消了气,却仍是让人罚了李章三十藤鞭。

司马逸咬着牙看着李章挨打,李章偏头忍着,一声不吭。行刑的内监既不敢放水,又怕被司马逸看见血迹,一下一下从背到腿打了个遍,好歹数量不多没什么叠加,偷偷松了口气。司马逸不知这藤鞭的厉害,看见李章挨完打身上还是清清爽爽的,只道周氏顾念自己,给自己留了面子,态度于是更软了几分。周氏见状也很满意,面色已是如常。

李章挨完打却是连站起都很艰难,司马逸虽有些诧异,但想着御医的话,心里又觉得难过,当时就叫了个禁卫过来,假意呵斥李章没用,要禁卫替太皇太后分忧,贴身看顾好李章。

周氏愕然,不好直接反对,只能默认了下来。

李章低声谢了恩,再没有一句话。靠着禁卫的搀扶走回废院,又是一身冷汗。白启见了陌生人没有现身,禁卫称职地要给李章上药,李章昏昏沉沉地完全由他。禁卫解开衣裳就被李章身上的疤痕吓住了,犹犹豫豫地半天没有动作。

李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轻声随意地说:“以前留下的,无碍。不用去禀告。”

禁卫偷偷松了口气。

李章自嘲地一笑,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像妖怪了。

这禁卫就留了下来。李章请他住去隔壁的空屋子,自己的事情仍是自己打理,不肯假他之手。周氏仍然派了李章打扫的活,只不再用锁链羞辱。禁卫很老实地跟着,向内监也要了根扫把,和李章一起扫。

日子久了,李章便觉得拖累了这个禁卫,想让白启去求靳白,让他说动司马逸要他回去,白启和禁卫却齐齐不肯答应,李章就只得作罢。他还是心灰意懒,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只在偶尔看到那粒药丸时,微微有些失神。

他已想起那是金益给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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