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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府如旧,明明什么都没变,却如同历经一场大劫冷清的寂寥一片,明明是人声鼎沸,那一张张脸却变成了装饰一般刻意的去忽略,话语不再温情,笑容再难去寻,一个人的离开,带走了一个熟悉的世界,而存在下来的现实,不过疼痛的讽刺而已。
这里的主人如同失去了对生活的兴致,只是安心的做着自己的事,哪怕身边人来人往,也无法让他们世界的清静散去一分。
聂双是,红蜓是,也许是由于修道不够久,所以无法看清世间上最无奈的生死离别。
水渠终于疏通,买好的船票也用不上了,小言被接回御史府,问及青青的去处,聂双只是说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他的话从不说明,别人也无法揣测其中的深意,大约是青青真的太不舍了,所以选择了一个人远走他乡,忘记这里所有的一切。
而生活总该继续。
从宫中回来,连旭惯例的会指导他们修行,而那之后,他就会回房坐在书桌前,捧着蓝皮的书本一坐就是很长的时间。房中的摆设什么都没变,与青青在的时候无异,她的床,她的梳妆台,她喜欢的白瓷杯,通通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仿佛从来就未曾离开过。
而有些东西总是变了。
清早起来时,不会有人端来煮好的白粥做坐他对面笑靥如花,柜子里面的衣衫再没有人整齐的叠好,看书的时候也不会有人适时的奉上一杯清茶,桌面的书籍和笔墨也不会有人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整理好,晚上夜风凉时,铺开的被子里再没有事先放好的水袋。
更重要的是:再不会有人欢笑的喊着“相公。”
生活中每一个角落都曾充斥的人影终于被打乱的命运从自己身边劫去,留下的生活是如此空落寂寥。原以为她只会离开他的生命,去开始新的生活,府中属于她的一切她永远都是主人,哪怕不在同个地方,不曾想走到今天,她离开的不是御史府,而是这个世界,从此她将忘了一切,投生新人,抛开前世,去拾起新的生活,新的姻缘,与此处再无任何的瓜葛。
思及此处,俱是不甘。
花园的里花开的极好,姹紫嫣红的,犹如凝结的七色云朵落在了御史府之中,花叶青绿,花瓣五彩,香气四溢,那几只流浪的狗狗躺在廊前,不时的打喷嚏。
连旭站在门口一站就是半个下午,出神的看着满园的花,一身寂静。
花妖知道从青青死去的那天起他几乎就没了往日的笑容,即便是客气的笑容也难见到,他总是一个人呆着,尽管外面喧嚣,满园花好,他也不曾留意过半分。
花妖从枝头跃下,落在连旭的身边,学着青青以前站在他身边的模样,找过些话题:“大人,花园中的花不好看吗?”
连旭回神,双目不变,回应道:“很好。”
花妖问:“既然这样大人为什么还闷闷不乐呢?”
连旭望着满园的花,却没有一朵花让他注目,他言语清净的如同自语:“花虽好,可是府中始终没有荷花。”
“荷花?”花妖有些讶异:“府中没有水塘,如何能种荷花呢,就算用缸去养,现在也是寒冬腊月,荷花也不会开。”
“是啊,有些花府中始终没有。”连旭说完又凝望着东方,又是心静不能打扰之意,好一会儿,他突然迈开步子,声色不动的离开御史府,留下一个无法的追寻背影远去。
这一离开,他一夜未归,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大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他若不交代,天下之大,何人能寻?
祈将军和祁君次日清晨来找连旭的时候,聂双和红蜓正在大厅内坐着,等了一夜,守了一夜。
祈将军四周顾了一圈,问:“大人呢?”
聂双顶着黑重的黑眼圈和一脸的愁绪很是恭敬的回答:“还没回来。”
祁君一听,脸色一变,连连发问:“大人去哪里,你们都不知道吗,他是出去除妖吗?”
聂双不看她,也不回答,脸继续朝向门外,就见连旭的身影正慢慢的走过来。
仍是风华的大人。
谢天谢地,师父总算回来了,聂双连忙去迎,到了连旭身边就心急的问:“师父,您去哪里了?”
连旭的肩头还有没干透的露珠,头发也是微润,他寂寞道:“没去哪里,只是随处走走。”
聂双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师父一身整洁干净,确实看不出是去了哪里,聂双无心瞥见他袖口处染着梅花,便暗想着这偌大的京城,哪里的梅花最艳?
修道之人无关风月,更何况是这些事,聂双想不出也就不想了,他不再问,随着师父一同入内。
祁风一见连旭就弯腰作揖:“大人。”
连旭谦和作揖:“祈将军这么早来可是有要事?”
祁风被引上座,连旭端坐正位,管家奉茶,祁风道:“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教大人?”
“将军请说?”
祁风放下管家递过去的茶杯,转脸朝着连旭:“最近局势不稳,前朝的部下起兵反抗,正在边区一带作乱,我听闻那些人大部分都是顾天的手下,前朝覆灭,他们保留了大部分的实力,逃到了边区,并且占据了边区部分城池,现在他们听从顾天的命令联手作乱,想要卷土重来,如今天下统一想要解决他们不是难事,只是怕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所以才想来听听大人的意思。”
“圣上决定派兵前往吗?”
“是,朝中吴将军请缨前去辅助边区剿灭前朝余孽,这几日应该就会出发。”
连旭沉思,计上心来,片刻之后起身:“此事还望将军相助。”
祁风跟着起身:“不知大人要我如何相助?”
“我本是皇子的老师,此事不该插手,但避免过多的人死于战乱,唯有前去劝服顾天的手下投降,届时还请将军恳求圣上下旨不要赶尽杀绝,尽量招降,以示天下圣上的仁德。”
祁风疑惑:“圣上爱民如子,定会同意,只是大人如何能保证他们愿意投诚呢?”
“既然都是顾天的人,那就应该都是顾天唆使他们起兵的,现在顾天失踪,他们一定乱成一团了。”
祁风讶异:“顾天失踪了,大人如何得知的?”
聂双红蜓眼神黯淡。
连旭低眉:“这要多亏了我的夫人,现在我就用顾天的样子来劝降他们。”连旭说完摇身一变,青白的素衣变成阴郁的黑色,发髻盘起,眉眼冷酷,和顾天没有半分的区别。
“那我走了,剩下的是就交给将军了。”连旭拱手对着祁风道,拂袖欲施法,聂双赶紧过来拉着师父,恳求: “师父,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陪您去吧,您的伤才刚有了点起色,我实在不放心。”
连旭微微摇头,侧头看他:“不必了,你和红蜓还有重要的要做,替我好好的看守封印,别让邪魅靠近,扰乱结界。”是叮嘱,也是一份期望。
师父的话分明是不容拒绝的意思,一旁的红蜓听了应承的对着聂双点了点头,聂双只好作罢,放开师父的袖子,连旭手一挥,身形遁去,无了踪影。
半月后,边区的好消息传来,前朝余孽几乎全部投诚,前去剿灭的吴将军因为谈判有功,圣上重赏,顺便也赏赐了祈将军,而御史府更是功不可没,圣上得知连旭淡泊名利,又念在他现在并无妻室,于是赏赐了二十位美女。
美女们送到府中的那天聂双的眼睛都看直了,那是当着祁君的面故意有的夸张的表情,说实话,那些女子个个穿着华丽,风格迥异,各有千秋,窈窕漂亮,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魅惑了,毕竟圣上选来的人总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府中以前有青青的时候就觉得很好,后来有了祁君,总是感觉多了什么,现在来了二十位美女,那就是一场好戏了,女人间的斗争是没有硝烟的残酷,其惨烈程度就在于心狠的程度了,祁君应付她们,胜负不得而知。
美人们来的时候三个人正在练习法术,是老管家亲自将美人们引进来的,首先要做的是自然是熟悉府中的每一个人。
一群姑娘们在管家的指引下对着他们三人行礼。
“聂公子安好,红蜓小姐安好,祁小姐安好。”酥酥麻麻的二十种柔软的女生糅杂成妩媚悠远的合音,听者几乎心神荡漾。
聂双刻意停下练武,望着眼前的二十位可人儿说给旁边的祁君听:“你说说师父会选谁做他的妻子呢,这二十位女子个个都出挑,要是我就全部收了她们。”
祁君涨了红了脸,对前面的一群女子没了好脸色。
聂双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老管家说:很快连旭就会和吴将军一起回来了。
两日后,连旭从宫中回来,轿子落于府前,府中大小全部去迎接,大人还是一身的素衣简约,下轿时从容,从战乱之地回来,他身上并无任何伤痕,甚至比离开御史府时脸色要好了一些,这些日子他的伤似乎愈合了不少,只是眉眼比以前要多出了几分清冷和悲悯。
二十位倾城美女和粉衣娇贵的祁君列于府前相迎,那景色简直是一绝,京城多少权贵羡慕红了眼睛,而连旭却不看一眼,径直入了御史府,习惯性的站在屋前眺望东方。
东方一座山,名为东华,正好在视角刚及的位置,不近不远。
低沉的女音在背后响起:“师父,是在想青青吗?”
连旭并不否认,手指掐算:“还有一个月她就该去转世。”
红蜓安静的立在连旭身边,许久后问:“师父,青青转世之后您会去找她吗?”
连旭眼底深处掠过波纹,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真的愿意让她去忘了一切,忘了自己,从而和别人携手一生吗?如果可以就算是打破天地戒律也不惜,这并不是他惧怕的,只是他不止一次的掐算过,青青的命中注定没有他,而他的出现也只会扰乱她的平静,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连旭若无其事的回答:“……不会。”
红蜓便沉默。
连旭又道:“我出去走走。”
“刚回来就要出去,师父要去哪里,是去看青青吗?”
连旭没有否认:“城里有一处绝好的景色。”
东华山的梅花开始凋谢,风吹花瓣落下,满地的雪白嫣红,咋看如此处独有的雪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少女年轻男子相携而行,明日天光之下,俱是一张张带着幸福的脸。
连旭独自一人而行,身边空落落无一人。
一月来,每日他都会来此,有的时候一呆就是一夜,渐渐的梅花全部谢去,来此处的人就更少,人潮散尽后,他就安心的坐在光秃秃的树干下,出神的一直安静不动。
无人相陪,也无人能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