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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出游,拉近了本来就相互吸引的两个人,虽然见了面还是互相斗嘴斗个不停,但年轻的人在分开的时候开始彼此思念。
海林虽然依旧忙碌,忙完了却是不管多晚都要回家一趟。
每次凌晨回来,车子停好,只要一扭头就能看见三宝贴在玻璃上巧笑嫣然的脸。海林会走过去隔着玻璃弹弹她的额头。两个人都不会说话。不会像第一次一样肆无忌惮的走进房间坐在一起开怀畅聊。
羞涩姗姗来迟,仿佛那点距离要是不刻意划开的话,所有人就都会知道他们内心那澎湃满溢的情念。
海林是有所顾忌,而三宝是有点羞赧。
然而相爱的人,语言都是累赘,心意通过眼神想通。他们满足于隔窗相望,满足于早晨碰面时的相视一笑,满足于一起在院子里刷牙,在桌前共进早餐,满足于发动的车子后面那声“路上小心。”
内心满溢的喜悦已经让沉浸在甜蜜中的男女不再需要别的任何东西,他们的世界没有残缺,非常完整。
三宝注意到海泉很久没有回家了,她打了电话没人接,发了短信,没有回。
青姨说:“海泉以前也很少回来,工作在城里,住在那边方便,就算放假了也会到处跑,所以没事的,不用为他担心。”
深夜的时候,三宝收到一条短信:最近忙。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海林依旧忙碌,海泉也不回来跟她一起打发时间,三宝突然觉得日子变得很乏味。
这天早上,她决定自己开车上山去看海林。
车子家里还闲置着两辆,青姨不太放心,一直跟到村口才回去。三宝小心翼翼开上山,问了工人,原来海林的办公室在那栋小楼上,推门进去的时候,海林正满身邋遢的在办公桌前翻着一堆打印文件,桌上开着电脑,连着一台喷墨打印机,还在嘶嘶嘶的往外吐着打满字的A4纸。
海林抬头看见三宝,吃惊道:“三宝?你怎么上来了?一个人?”
“恩。”
“自己开的车?胆子够大的你,你先呆会,我现在忙……”
“忙什么呢?”三宝看看他桌上凌乱的纸张。
“唉!”海林叹息:“矿上一堆事,县里还没完没了的安全会议,开完还要写报告,烦死了。”
“你没有助理吗?”
“助理?”海林笑道:“倒是可以考虑招一个。你来做吧,怎么样,待遇从优。”
三宝做个鬼脸扭头打量起办公室,虽然有点凌乱,倒也还算规整。推门而进,可以看见原木的多宝阁书柜靠墙而放,上层弯弯曲曲的架子上放着诸如玉白菜,金蟾蜍之类的几件工艺品,下层的玻璃柜里放着大盒文件,地板是棕色实木地板,划痕严重可见没有好好爱护,U型的原木办公桌面墙而放,墙上悬挂一副狂草墨宝,三宝看不出来写的什么字。办公桌左面靠墙放着三座的皮质待客沙发,前面玻璃茶几上物品凌乱,右面是窗户,放了两盆一米多高的大叶盆摘,一台饮水机。一个小矮柜,矮柜上有一部传真机,还有一台看起来很古老的的类似收音机的机器。
“这是古董收音机吗?”三宝弯腰摆弄着,上面放着几个手掌大的小盒子,盒子封面是一个穿着黑色民族服装的女子:“郭兰英?是什么名人吗?”
“你没见过这个?这个叫录音机。那个是磁带,像CD一样,听歌用的。”
“人,说,山,西,好,风,光。”
“呦,还认得汉字啊!”海林笑道:“我爸的老东西了。”
三宝斜他一眼,琢磨着录音机上的按钮,按下播放键,悠扬的笛子声就传了出来,带着浓浓的,仿佛能嗅到的乡愁气息:
人说山西好风光
地肥水美五谷香
左手一指太行山
右手一指是吕梁
站在那高处
望上一望
你看那汾河的水呀…
哗啦啦啦流过我的小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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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村里开杏花
儿女正当好年华
男儿不怕千般苦
女儿能锈万种花
人有那志气永不老
你看那白发的婆婆…
挺起那腰板也象十七八
“海林?”
“恩?”海林正接电话:“外,你他娘的太扯淡了吧?写的都是些什么啊?网上下载的吧?这……什么上个月一起事故,三起污染投诉……我他妈上个月哪有事故啊?……还好我看了一眼……我在改呢呗……我自己改吧……去你娘的,你写的才语言不通顺呢!……我自己改吧……哦……晚上再说吧,忙死了……”
挂了电话,海林看过来:“你刚说什么?”
“我们去杏花村吧。”
“好,有时间……”
轰——
一声闷沉沉的倒塌声震得地板都有些晃动。
三宝扶着桌角看向海林:“出什么事了?”却见海林脸色突变,几步赶到门前猛的拉开门跑到露天走廊上扶着栏杆大喊:“怎么了?哪的声响?”
楼下的工人也乱成一片,都在往前方跑去,有个人回头回答道:“好像有个井架倒了?”
“几号?”海林边问着,边顺着栏杆向楼梯方向疾步走去。
有工人跑回来报告:“十七号!正好压在井口上,有的地方坍塌了。”
海林几步蹿下楼梯狂奔过去:“压到人没有?”
“没有,不过矿里有人困住了?”
“几个?”
“六个!”
见三宝跟过来,海林回头摆手道:“三宝,回办公室呆着,别过来凑热闹,这里危险!”
三宝见他眉头紧锁,呼吸急促,知道不能添乱,就点点头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海林回身继续往前赶着:“井架怎么会倒?”
“地陷了……”
海林表情紧绷,浓黑的眉头几乎拧到一起:“前期的井没有回填完是吗?让东晓给我过来!”
赶到到十七号矿口,海林冲开人群进去俯在洞口询问:“怎么样了?联系上人没有?三则,去无线电通知各矿的负责人,马上停工,全部上来,快去!”
“噢!”
“东晓呢?东晓!”
“哎,哎!”
“你他娘的什么情况?为什么没有回填完又不跟我说!填了多少?这片会不会都塌了?”
“快,快填完了呀。”年轻男人胆战心惊的结巴着:“赶了两宿了,是不是有的地方填的土虚,有点,塌,塌陷啊,应该不会有事啊,应该不会啊!”
“快他娘去补,什么时候填完什么时候再开工。”
“海林?联系上人了,都没事。
“赶紧给弄出来啊?”海林站起来大喊。
“井架掉下去的管子给卡住了,要锯断,可是土层有点松了……”
“我下去。”海林打断他的话,腰上绑好安全绳,拿过一顶安全帽带上,边扣帽绳边说:“电锯。”
倒坍的井架歪在煤坡上,现场一片狼藉,工人们还在抓紧清理现场,海林猫腰从缝隙里钻井去,对讲机不时响起来,声音回荡在洞口变得闷森森的。
他不断地要求放绳子,电锯的声音也传上来,嗡嗡低吟。
半响,喊道:“好了。”
工人们顿时欢呼起来。
轰——
矿口塌方了。
***************
海林的脚被砸伤了,只能在家休养,每天一瘸一拐地在院子里闲逛,百无聊赖。
三宝坐在树下乘凉,看他一会用水管浇浇花,一会逗逗狗,一会鼓捣鼓捣车忍不住轻笑。
海林问:“我盯着我干嘛?”
“我记得医生说,尽量不要走动,卧床养伤。”
“唉!矿上还一团乱,也不知道这几天弄什么样了……”
“姨夫不在那里顶班吗?”
“怕他又去打麻将,哪里会一心一意的看着啊……停了这么多天,损失惨重啊!”
“你钱不够花吗?”
“够啊。”
“那怎么感觉你总是在拼命的工作呢?”
“这片山上的人都要靠这些矿生活啊,整个县有多少人得靠矿吃饭啊,政府还要靠这个提业绩,我压力很大的好不好?”
三宝默默看他,第一次听他流露这样的心声,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又感觉有点心疼:“那你能怎么办啊?谁让你不管不顾的,都塌了还下去……”
“……那种情况下,我最相信我自己!”
“好了,hero!休息一下吧,那样好得快一点,你可以更早的投入到工作当中。”
“让他们停工做全面的生产检查,昨天打电话说,开采的机器也不行了,都是我爸手上的一批机器了,确实该换换了。”
“是的,中国圣人不说么,欲善其事,先利其器。磨刀不误砍柴工!”
“啊呀!刮目相看啊,什么意思这话?”
三宝仰头嗔视他,眼底一片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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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个月,海林拿了几封国际快件给三宝。
“帮我看看。”
三宝展开信件,是两家美国制造商,一家加拿大制造商和一家德国制造商的产品明细说明书和邀请函。
“只要井下开采的设备。都多少钱”海林问
“井下……采煤机,运输设备,支撑保护,掘进设备……还有通风设备,价格大致上两到三万美元的浮动。”
三宝凑过去指给海林看:“这个,德国的十六万,这个十万,这个美国的,十五万,这个加拿大的最便宜,这个十三万,这个八万……”
海林认真的看着,指着产品册上的图片说:“这个巷道掘进设备,这些是通风用的,很重要。这些钻机需要通瓦斯,安全要求很高……”他算了算:“要是把所有矿井的机器全部换掉,一套按便宜了说也要二十一万美元,全部加起来要一个亿!”他瞪大眼睛看三宝:“你说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我爸手里换那批总共才花了不到四百万!”
“可以贷款吧……或者,我们再看看国内的设备,应该会便宜一点。”
“那倒不用,我比较过了,德国的设备是好一些的,很安全,矿下需要的人也少一些,而且是智能操作,很方便。”
“那你还找美国和加拿大的制造商来干吗?”
“他们的机型特点和价格都差不多,我专门找了类似的生产商,全把他们号召起来,这一笔大单他们势在必得的话,会内部竞争,我好压压价格呀!”
三宝吃惊地看着他,果然是山西人,晋商人的精神经久不衰啊:“你太腹黑了,不买人家的机器,折腾人家干吗呢?”
“腹黑都会用了?海泉教的吧?我腹很白啊,你看——”海林作势撩起T恤给她看腹肌,表情得意洋洋的真是让三宝忍不住就给了他一拳。
“我终于知道青姨为什么老打你了……”
海林笑呵呵的抓住三宝的手:“怎么能叫折腾呢?谁的好我买谁的,他们巴不得可以挣一挣呢,怎么样?陪我去趟北京吧,省的请翻译,他们的翻译我怪信不过的……”
正闹着,大门哐当被推开了,海泉背着包走进来,脸上带着点笑意:“哥你腿没事了吧?我在外地,给妈打电话说压了一下。”
“没事。”海林走过去:“你去哪了?打电话怎么不接啊,怎么这么久没回家!”
“去福建玩了。”海泉扫了一眼三宝马上又收回视线:“我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回单位呢,这两天跟着去市里开会。”
“……”三宝看着海泉擦身过去,温和疏淡的态度让人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