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章(1 / 1)
严言想,近来她说谎的功力渐长。
陈景行把她送到严家所在的巷子口,走前含着她的嘴唇千叮咛万嘱咐下午等他来接才调转方向。
为时尚早,天微微亮,巷口的风又冷又潮,她站在路口不知该如何走。
说得是回家看看,也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躲避陈景行的借口。
她的脸色并不好,此时不该回家里让他们徒劳担心。
这么想着,脚步却没有停下,已经走到了严家的门口。
“严越快来!”
是严母的声音,带着哭腔。
“来了,怎么了?”
严母哭了起来,“你爸又吐血了。”
严父喝到:“叫严越作甚,就是吐了一小口,别大惊小怪的。”
严言屏住呼吸,慢慢往门口里面移动。
“别以为我不知道,半夜你也咳得吐血了!”
严越没有吭声,把装了血的痰盂放到室外。
严母的哭声渐大,严父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条老命而已,别成天摆一张苦瓜脸。”
“死老头子,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办?”
严越把严母叫到院子里,替她擦干眼泪,“妈,你这样爸心里也难受,医生不是说了让爸开心点吗。”
“他不肯做手术,医生说去北京的医院治或许有一线希望,可他就是不肯。”
一线希望,严父看了一眼窗外的母子两个,起身到了院子里。
“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知道,别花那些冤枉钱。”
严母说:“你才五十九岁,吃了一辈子苦,才刚刚开始享福,怎么就是冤枉钱了?”
严父笑笑说:“没吃苦,子女孝顺,我可比他们快活多了。没事儿,我扛扛就过去了。过两天,就得垦地给地里施肥了,别操这些闲心啊。”
说罢他就回了屋里,严母小声啜泣,“什么病都要扛,这次的病能扛过去吗,医生都已经说了是晚期。”
严越看见严父一进屋里就扶着沙发坐下,疼痛侵蚀了他,脸色开始变得枯黄,力气越来越小。
“把你姐叫回来,让她劝劝你爸做手术,你爸最听她的。”严母抓着严越的手,“快去!”
“妈!叫我姐回来又能怎么样,让她拿钱吗,我姐都这样了,非得逼死她才甘心是不是?”
严母:“瞧你说得什么话,你把妈当成什么人了,我还不是为了你爸,自从上次住院,身体就一直不好,要不是上周组织体检......”
严越眼神坚毅,“我多跑几趟就行,先别把姐叫回来。”
冯欣在院子里抱着孩子哄睡觉。
谁都没有看见严言来过,又走掉。
严言从院子里出来,林彩月正好出门,遇到严言说:“这么早就回来了。”
严言神思恍惚,点点头就往大路上走。
她拨通沈仲轩的电话,“沈大哥,现在你有空么?我想跟你谈一谈。”
沈仲轩听见那头呼呼的风声,她的声音显得单薄而脆弱。
“有空,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吧。”
她看了一眼四周,四下无人,已经走到县城外的地方,空荡荡的田地,正待播种。
沈仲轩来得极快,停稳车便有一只小脑袋探出来,“姨姨。”
严言扯了扯嘴角,说:“豆豆起得好早。”
沈仲轩在驾驶座上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说:“上车吧。”
终究最后到了沈仲轩的住处。
豆豆趴在她身上看动画片。
沈仲轩说:“想找我谈什么?”
严言说:“沈大哥,报纸是你寄给我的吧。”
沈仲轩扶了扶眼镜,第一束阳光照射进了屋里,豆豆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看动画片——坐在严言身上。
“没错。”
严言笑了笑,苍白无力。
她猜到了。
“既然沈大哥对陈景行的事情了如指掌,今天来我只想问一句,我弟弟借高利贷的事情,和陈景行有没有关系?”
豆豆抬起头看了严言一眼,朝她笑笑,露出一个小酒窝来。
沈仲轩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何必再问。”
严言:“沈大哥只管告诉我有或者没有,其它的,我有分寸。”
沈仲轩从烟盒里掏出一只烟来,引得豆豆瞧他一眼,他讪讪然笑了笑,比了比手指,意思是就抽一支。
严言就在沙发上看着他。
他点燃烟,抽到一半说:“有。”
烟雾迷绕,迷花了眼睛,豆豆吹了吹,就又是一片清明。
严言听到豆豆肚子咕噜叫起来:“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就赶过去了,还没来得及做。”
严言说:“冰箱里有什么?我给做一些。”
沈仲轩打开冰箱门,“只有几个鸡蛋了,能做什么?”
“有面粉吗?”
沈仲轩点头:“有。”
严言拿了五个鸡蛋,舀了三勺面粉,混在一起搅拌,单调重复的动作。
看得久了,沈仲轩也看会了,“要不我帮你。”
“不用,我来就好。”
她现在必须做些什么,才能停止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你要做什么?”
她说:“烙煎饼,给我白糖,小孩子都喜欢吃。”
沈仲轩说:“你多大学会做饭的?”
严言想了想,说:“大概初中,严越上了小学就是我做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严言抬眼看他,不知问得是煎饼还是什么。
“你希望怎么做?”
她的眼神太清明,望着他时仿佛无所遁形,他撂下一句,“想怎么做都行”,匆匆回了客厅。
即便回到客厅,可再想起那双眼睛还是令他不住地向厨房投往目光,她方才的眼神,明摆着已经有了决定,受不得任何人干预。
从阳台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女人中很少有人像她一样背脊挺得那般直,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来。
“爸爸,你刚刚说谎了。”豆豆一门心思摆在面前的积木上,方才的一句话只是随口说出。
沈仲轩走回茶几边抽走一块积木,放在身后,引得豆豆趴在他身上想要回积木。
“豆豆先告诉爸爸,为什么说爸爸说谎。”
豆豆给他一个白眼,指指火柴盒。
沈仲轩讪讪然笑了,连豆豆都看得出他说了谎。她却没看出来,反正她只是想再加一个下决心的借口,太心软。
越心软,需要的理由越多。
严言从沈仲轩的住处出来后,她估摸着时间去了阳光广场。
商场的负一层是卖保健品的。
她径自转了转,销售员过来招呼,“您想要什么功效的?”
严言想了想,“养胃的。”-
“那您跟我来,我们这里有一款产品是进口的,针对有胃病的人群设计,温和无害。”
严言问她:“是按疗程吃吗?”
她拿起一罐营养品,草绿色的罐子,标着几个大大的英文字母。
销售员抓住了她的心理,什么功效都往养胃上靠。“去年有一位顾客,得了胃病,成天疼的要死,自从慢慢吃了这个以后,今年再过来直给人推荐。”
严言听得想笑,可还是买了两罐。
反正是最后一次。
不过才是中午,陈景行就直问她在哪里。
严言看了看,“我在阳光广场。”
陈景行说:“怎么到市里了?”
“闲的出来逛逛而已,你呢?”
陈景行:“我就在市里,一会儿过去接你。”
广场旁的影碟出租屋开始放歌,严言的思绪早已飘的不知所踪。
沙哑的男声女声混唱,一字一哼唱都飘进她的耳朵里。
【越过道德的边境
我们走过爱的禁区
享受幸福的错觉
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
只要今天不要明天】
严言说:“陈景行,你快点来。
陈景行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旁边还有别人吗?”他的声音提高了一倍,惊得她耳膜震痛。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
终于明白恨人不容易】
店主似乎格外钟情这首歌,单曲循环,严言在原地一动不动,听歌里故事。
“是不是下雨了,我有点犯困。”
陈景行跑到室外,太阳正悬在头顶,甚至有些刺眼。
“你等着我,我马上过去,找个地方坐一下。好不好?”
是什么让你变得软弱?
是什么让你变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