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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第 四十九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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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穆安良说完这句话时,屋子里好像静了下来。

陈景行去了隔壁的卫生间洗了脸,出来后他上到顶楼,关上门,拨通严言的手机。

严言过了许久才接起电话。

“喂。”

“我是陈景行。

严言嗯了一声,低声说:“我知道,怎么了?”

陈景行说:“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陈景行说完这句话,望向事发现场——人山人海,根本不是他能所控制的。

“没什么,我就先挂了。”

陈景行点点头,轻声说:“好。”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没有挂。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听着。

风穿过拦网,寒冷,却是温柔的。

严言突然开口说:“马上就是你生日了,到了那天我有一件事情告诉你。”

“好。”

王军寻上来时,陈景行手里还攥着手机,看着事发地点。

“陈哥,沈仲轩在等你。”

沈仲轩等在现场,身后依旧跟着那些人,西装革履。

陈景行走过去同他握手,“劳您费心。”

沈仲轩把手掏进口袋里淡淡地说:“我费心倒没什么,只是陈矿长要发愁了。”

陈景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沈先生大年初一的视察报告为我作证,只怕没人敢说我振兴的安全设备不过关吧。”

沈仲轩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然后转过头去盯着那些救援人员,“过关不过关,只有陈矿长自己知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陈矿长,有没有觉得如今所发生的事情熟悉呢?”

陈景行:“没印象。”

“呵。”沈仲轩冷笑一声,“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瓦斯爆炸。”

陈景行笑了笑,笑得漫不经心,“瓦斯爆炸?南城一年发生的瓦斯爆炸有五六起,我干这行十多年了,沈先生说的是哪一次?”

沈仲轩默了默说:“严言我迟早要带走。”

陈景行缓缓扭过头去,二人身高相仿,隔着沈仲轩鼻翼上镜片,陈景行看到他眼中的决心,他轻声说:“不可能。”

声音喑哑,陈景行低下头点了一支烟。

他抽烟时很安静,低着头像是在思考问题。

却有人来打搅他了,上百来号人冲了进来,喊着让他给一个交待。

“整整二十八个小时了,都等不及了。”陈景行低声说:“底下空气本来就稀薄,温度还低。”

他嘴角扯了扯对沈仲轩说:“就算是我倾家荡产,你也带不走她。”

沈仲轩走了。

漫天的叫骂声,连风都似静止了。

陈景行站在矿井的一处高台上,他的身边围满了人,一层又一层。

有人要儿子,有人要丈夫,有人要爸爸,但是更多的人要得却是钱。

哭天抢地,陈景行听得有些烦躁,烟一根接着一根抽,落了一地的烟头,红星点点,还在冒着烟。

他们虽然骂的很难听,却没人敢上前把他揪下来狠打一顿,陈景行便不停低着头吸烟。

如果是他,就把负责人扔进矿底。

也许过了十分钟,也许过了半个小时,从王军兜里寻摸来的半包烟已经没了。

“你们说完了没有。”

风很大,他的声音不大,轻轻传出去,竟然安静了下来。

“要人的话,就乖乖等着。”

“要钱的话,也乖乖等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是这么想的。”

说罢陈景行转身便走了,那些人怔在原地,等他走后有的继续痛哭嚎叫,有的就坐在原地盯着那个方向。

上楼时他接到电话,“严小姐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怀孕五周了。”

“好,我知道了,好好跟着。“

挂了电话后,他继续往楼上走,王军看得奇怪,“陈哥,你同手同脚了。”

陈景行低头看看,甩甩胳膊往上走。

一进门,陈景行反手关上门,指了指沙发和王军说:“坐!”

陈景行坐下时背微微弓着,脊骨却是直的。

“可以联系买家了,价格可能会低,总会有人买的。”

王军盯着他,渐渐手掌握成拳头,“当时我要跟着你干的时候,你说了要大干一场的。”

“这不够大吗?”

王军有些着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要跟着你干一辈子的,你今年才三十三。”

一个男人最好的年龄,你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我怕,我认怂。”陈景行抬起头来说,“我一下飞机回到家,看到都被砸烂了,那时我就在想,要是她在里面,她该怎么办。”

理所当然的语气,却透露处些许无奈。

“他们不敢动我,可是她不行。”

陈景行顿了顿叹口气说:“你也知道,除了我爸,就剩下她了,现在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王军憋得脸通红,嘴巴嘟囔,最后别过头去说:“我知道了,再过两天我就联系。”

风吹过,好像把一切都吹散了。

王军第一次见到陈景行是正在街头打架。

那时陈景行还是高中生,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的。

王军被一群人逼到小巷子里,陈景行正巧路过,看了他一眼把书包往上背了背,目不斜视往前走。

王军走投无路喊了一声帮忙,没想到陈景行真的过来帮他打架。

陈景行看着瘦弱,打架却下得是狠手。

后来陈景行辍学,他们就一起去了华丰煤矿当矿工。

他觉得陈景行是一个有能耐的人,后来证实了他的想法,和陈景行一起下矿从未出现过差错,后来渐渐的陈景行就升了职,当了组长,当了一口矿井的负责人。

恍如梦一场。

王军问:“陈哥,你当初为什么过来帮我打架?”

陈景行一愣:“什么?”

王军:“就是第一次见面,我和人在巷子里头打架。”

“不是第一次,那次不是第一次见面,是在三中门口,见过很多次,冬天,你在卖烤红薯,王婶来找你,我听见你说三中都是好学生,买完红薯都客气地跟你说谢谢。之前我听见过,说你有爹生,没爹养。”

陈景行说:“特别像我家里养的大黄狗。”

王军刚想着发表一下感动的话云云,却听见最后一句然后骂了一声操。

***

只一会儿的时间,就爆出了陈景行徐凝舟一起进出的酒店照片。

南城的报纸上印满了这样的照片。

严歌说:“我还真不知道医院也这么八卦,两点半不能正式上班,报纸倒是更新得挺快。”

严言手里有一份报纸,报道里猜测振兴的安全设备不过关,正是因为陈景行花了大价钱要抱得美人归,徐家的小女儿,南城最好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律师。照片中的陈景行单手拎着红色的行李箱往后备箱里放,徐凝舟则静静在一旁

“严歌姐,他们配吗?”她想起一起安检的背影抬起头笑着问严歌。

严歌抢过她手上的报纸,“配什么配,一起进出酒店就有问题,那陈景行是不是和保洁阿姨有一腿?”

严言点点头说:“我们回家吧。”

严歌说:“该跟他说了吧。”

严言:“让我再想想。”

“刚才我听见你打电话了,他生日什么时候?”

严言:“一个礼拜后。”

“那你记得和他说,别瞒着。”

“严言?”

严歌回头看,严言站在原地不动。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医院大厅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

严言轻声说:“都被救出来了。”

严歌走到她身旁,“你说什么?”

“都还活着。”

医院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没人见过矿工在井底下被淹28小时还能活下来的事情。

严言笑笑说:“这孩子来得巧。”

如同坐过山车般,命悬一线不敢睁开眼睛,然而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平稳落地。

严歌看她,红色的羽绒服衬着她的脸,明艳的不可方物。

陈景行当天晚上接着造访严歌的小出租屋。

严言把他拉到沙发上,笑笑说:“你等一会儿,我还有一道汤。”

陈景行说:“需要我帮忙吗?”

“吃完刷碗就行。”她眨眨眼睛,像一个小女孩。

陈景行呆滞。

严歌笑话他,“傻了吧,捡到宝了。”

陈景行笑笑不语。

严歌翻了一个白眼,还是一个闷骚。

陈景行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调到南城的电视台,还在报道四十九个矿工毫发无损出井的新闻。

严歌不解,盘着腿认真地问他:“你倒是给我说说,他们怎么上来的。”

陈景行:“被人救上来的。”

“不是,我是说怎么被人救上来的。”

陈景行剥了一个橘子,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问她:“严言喜欢吃橘子?”

严歌:“她就爱吃酸的,这是今天下午刚买的,差点把我牙酸倒。”

陈景行望了一眼厨房,同客厅只隔了一个小鱼缸,正好能看见她系着围裙淡淡笑着。

他却轻轻皱起了眉头——酸儿辣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吃饭时,严歌依然孜孜不倦提问问题,“矿井底下空气稀薄,常人很难坚持,更何况是二十八个小时,加上水分把氧气的空间抢占,那些人到底怎么活下来的,还是毫发无损。”

陈景行停了筷子,“错了,不是毫发无损,有两个受了点伤,记者就能夸大事实。”

“如果我说淹井并不是很严重你信不信?”陈景行问道,嘴角还有一抹笑,严言支着脑袋看着他。

严言说:“我记得那天虽然下了暴雨,后来一直是小雨,天气升温也只是四五天的时间。”

陈景行笑了笑,“没错,这是关键,虽然确实发生淹井,但是深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不过起了关键作用的还是两年钱花大价钱买的一套设备。”

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陈景行的眼眸微闪,他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她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了。

老人常说,这样的人没有邪念。

“是从瑞士引进的,那年正是煤炭市场正兴的时候,同时也是事故多发的一年,全省大大小小的事故统计有一百多起。”

“通俗易懂的说,其实就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可以储存食物、水、氧气,同时可以调节温度。”

电视还开着,正在采访其中一名被困员工,扬着憨厚老实的笑容,“压缩饼干保质期可真长,还是奶油味的,我还给我儿子拿了一包。”

严言拉开窗帘,月明星稀。

把头探出去,她听见了风的声音,轻轻吟诵,风拂过脸颊,温柔无比。

陈景行从身后环上她的腰,两个人都不说话。

一场暴风雨开始得又猛又烈,结束时却十分平静。

他们不太习惯。

如同一场战争,战士已经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却在赶赴战场的途中被告知战役结束,对方投降。

陈景行笑笑说:“万幸。”

“不是钱的问题。”

严言点了点头,“他们能活着太好了。”

相同的话——不是钱的问题,他也同王军说过,不只一次。

当年事发时,他变卖房产车子筹齐钱进行赔偿,那笔钱不翼而飞。

他知道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

王军后来安慰他,那笔钱总会赚回来的。

可是他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如同这次,从头至尾就不是钱的问题,别人不懂,她懂。

只有经历过切肤之痛的人,才明白其中的含义。

“你今天和徐凝舟一起登报了。”

陈景行:“我知道,同住一家酒店被人拍到了。”

“那我们也会被拍到对不对?”

陈景行说:“有可能。”

“那怎么办?”

陈景行:“如果我现在和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严言摇摇头,“不行。”

严言回过身说:“严歌姐快回来了,我们也准备一下走吧。”

***

严言收到一封匿名信是在三天后。

年份已久的报纸,有些字迹已经看不清晰,她却看了整整一上午。

春光明媚,她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盯着吊灯冥想。

自从四天前,她就没有回过陈家老宅。

陈景行突然变得不忙了,有时白天陪着她晒太阳,晚上也陪着她看电视或连续剧。

正想着,陈景行便从外面回来,看到她似猫一样蜷在一起,便知道是怀孕的缘故了。

严言一听见门响,把报纸扔在躺椅下,见他盯着自己笑,才松了口气。

他抱着她回床上躺着,中午时王军来了家里,进了书房后,她又悄悄起来把躺椅下的旧报纸收了起来。

王军反锁上门,掏出一张打印版的旧报纸。

陈景行看过后眸光微闪,“从哪儿来的?”

“我去报社讨公道,捏造徐凝舟那件事,正巧碰上。”王军低声说:“要是晚一步,就发出来了。”

“叶辰去世,其实我们都不想看到,可是已经既成的事实,我们也没办法。”

陈景行说:“是沈仲轩。”

王军不禁提高了声音:“他还想怎么样,老子因为他弟弟坐了牢,还不够吗?还有你,差一点家破人亡了,我们不欠他什么了。”

陈景行拖着他到书房的角落,“你是想让严言全部听到是不是?”

“不是,我知道她怀孕了,就是因为她才拦下这份报纸的,否则让谁看都没差。”

王军丧气的想想,“算了,不说这个了。联系到买家了,目前有两个,得知我们有一套矿底紧急避难设备,一个提高了五个百分点,随时都可以签下协议。另外一个,十个百分点,不过得再等一个月,他们要筹集资金。”

陈景行说:“越快越好,第一个如果没问题就第一个吧。”

“不急这一个月吧。”

陈景行说:“南城空气不好,不适合养胎。而且严言心事重,我们两个关系特殊,难免她会有压力。”

“换一个地方,我们从头开始。”

像新生般,从一个明媚的春日开始,没有骗局,没有纠葛。

咚咚咚----------“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快出来吃饭了。”

他们对视一眼,陈景行打开房门,仔细观察她的神色。

严言牵起他的手往餐桌旁走,她的手很小,力气却不小。

“说什么呢,叫了你们好几声都不吭声。”她坐下斜睨他一眼。

见她没有什么异常,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松。

王军也坐下,对着她还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情绪,只顾低着头扒饭。

“之前是我不对,我道歉。”

严言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也为了我好,没什么不对的。”

她的语气平淡,平淡的有些惊人。

陈景行奇怪地看着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笑笑摇头,“没有,我真是这么想的。”

“他为了咱们好才能说出去那些话来,不怪他。”

还冒着热气的米饭,王军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如同嚼蜡。

不是没有私心,他自嘲地笑笑,就如同餐布上的花草一般,看得多了,就像看成了真的,看成了自己的。

王军说:“我不后悔,那都是我该说的,不过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不说了。”

严言说:“红烧茄子好吃吗?”

王军一愣,发现自己碗里摆满了红烧茄子,忙点头说:“好吃。”

陈景行却一声不吭,看着她笑得开心,却还是有些不安。

“吃过饭咱们出去走走吧,你一整天没出去了。”

严言:“好,我想回去老宅看看,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陈景行想了想说:“那一会儿我陪你过去,拿完东西就回来。”

严言点点头问他,“他们什么时候从海南回来?”

陈景行以一句再说吧搪塞了过去。

这里的公寓摆着一个鱼缸,严言每次来都会喂食,这次也不例外。

金鱼的尾巴摇摇摆摆晃悠,吃饱了就装死挺尸浮在水面,而那只小金毛养在老宅已经不知所踪。

严言提了一嘴,陈景行说:“丢不了的,丢了再给你买一条就成。”

严言看着他,然后收回目光,“人丢了,是不是再换一个就行?”

陈景行抱紧她,“你别那么看着我,像透过我看另一个人,虚无缥缈的人。”

严言笑笑说:“哪有那种人?”

“你心里。”

谁都不说话了。

寂静的尴尬。

陈景行说:“我去刷碗。”

或许是挤多了洗洁精,涮了好几遍,泡泡还是在水的冲刷下一一浮起,在阳光下五颜六色。

陈景行吹了吹,终是无用,只得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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