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拉达曼提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被一场爆炸震下二楼,全身上下多处烧伤,如果是个普通人,早已倒在地上苟延残喘地挣扎了,而失去了小宇宙的他,也只是比普通人强壮一些而已——真正支持着他的是心中的那根绷紧的弦。
他打倒了一辉,顾不上多加理会,从屋内抄近道如飞一般地奔向了前门。途中遇到了好几个惊慌失措的仆人,他们在对他喊叫着什么他也没有听到。他只在客厅的立柜那里稍一停留,从某一格的后面掏出了一把枪带在身上。
一切都很清楚了,那些该死的圣斗士,看来至少还是有人看出了‘加隆’的异常。拉达曼提斯相信一辉不会是独自一人前来,他并不惧怕,他已经准备好了面对任何试图阻止他和加隆在一起的人,他只是希望还来得及。
拜一辉所赐,加隆所留下的所有痕迹将被付之一炬,但只要加隆还在……只要他还在!他的梦境就还能继续延续!
加隆不能被他们夺走!
拉达曼提斯冲出了大门,那辆车还停在那里,车边横七竖八地倒着三四个人,司机歪着脑袋靠在驾驶座上不知死活,而车的后排,空无一人。
不远处,一辆白色的轿车正在极速掉头。
拉达曼提斯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连开了三枪,轿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划出一段距离停在了当场——拉达曼提斯打中了它的轮胎。
拉达曼提斯举着枪,向那辆车逼近。
“出来吧,加隆。还有加隆的朋友。”与他狂乱的心跳相反,他的声音竟出奇地冷静。
他停在离车只有十米远的地方,耐心地举枪等待着。
过了漫长到极点的一分钟,前排的车门打开了一条缝,一条穿着长靴的腿从车上迈了下来,紧接着车门打得更开,一个面似寒霜的男人缓缓地从驾驶座里钻了出来。
“我没想到是你,天蝎座的米罗。”拉达曼提斯说道。
另一侧的车门也打开了,出来的人是穆。
拉达曼提斯冷笑:“你们两个,还真是让我想到了某些令人怀念的过去。狮子座没有来吗?”
见再无人出现,拉达曼提斯端着枪指着两人,喝问道:“加隆呢?”
米罗难以置信般地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极度的厌恶:“你真是个疯子。”
“别,米罗。让我来。”穆制止了米罗继续的出言不逊,他语调温和地对拉达曼提斯道:“抱歉,拉达曼提斯。但我们打算带走撒加,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你。”
“对我好不好不由你们决定。”拉达曼提斯冷冷地说,枪口平稳异常。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不能。”拉达曼提斯打断他,“把加隆留下,带上你们的那只苍蝇立刻离开这里。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果然是听不进去吗……”穆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我们已经不再是敌人了,但想要和平地解决看来还是不可能。”
“你们想要动手?”拉达曼提斯冷笑了一声,“即使在过去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何况现在……”
他的话音未落,一根冰凉坚硬的管状物顶在了他的后脑。一个曾经听到过的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失算了,拉达曼提斯。这里并不只有他们三个圣斗士。”
似乎是水瓶座的卡妙。
“像过去一样,你小看了圣斗士。”沙加的声音,“放下枪。”他说。
拉达曼提斯咬紧了牙关,与四个黄金圣斗士僵持着,扣着扳机的手上青筋毕露。冬季的风非常干燥,四周的火势越来越大,庄园的仆人们四处逃散,阵阵热浪随风袭来,疯狂跳跃的火舌印得每个人脸上都明暗不定,爆裂的火星也已能偶然触到他们身上——但没有一个人动摇。
拉达曼提斯最终,还是缓缓垂下了手臂。
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即使现在出发前往教堂,也已经来不及了。“我要再见加隆一面。”他说。
米罗啐了一口,满脸都是厌恶:“无论撒加还是加隆,你都再也见不到了。”
“这一切的疯狂该结束了,拉达曼提斯。”穆轻轻地说。
拉达曼提斯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只是死死地盯着车后座里那个模糊的人影,一言不发。火焰在他的双眼中跃动,仿佛两点绝望的星光。
然而,车的后门居然打开了。撒加缓缓地从车上下来。
他倚着车门,面容虽然仍憔悴疲惫,但已不是拉达曼提斯已经见惯了的那种空无一物,而是属于撒加的理性和冷漠。他微微扬着头站在那里,夜风吹动他的长发,他的双眸如夜空般深邃高贵,他依然是睥睨一切的双子座撒加——他从来都是。
拉达曼提斯深深地望着他,眼中流转着留恋、悲苦、仇恨、绝望,那是沉沦在梦魇中无法清醒过来的神色——他费尽了心思,苦苦挣扎了一年,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挽回不了。
到头来他依然一无所有。
“什么时候……”拉达曼提斯的声音低哑得几乎难以听清。
“你一直都让人无机可乘,拉达曼提斯,我整整一个月的记忆都是空白。如果不是你这些天的松懈,我可能真的一辈子都只能像个行尸走肉那样任人摆布。”撒加回望着他,似乎露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微笑,“一辉潜入了你的房子,他带给了我一些特殊的药,能够刺激我的精神,使我暂时保持清醒。”
拉达曼提斯感到自己的心坠了下去,无止境地下坠,他金色的双眼仿佛因痛苦而紧紧闭上。
“我同情你。你已经沉沦得太深了。”撒加声音是出人意料的平和:“离开这里吧,拉达曼提斯,离开带有加隆印记的地方。是时候放开一切了。斩断你和过去的纽带,否则,你只会永受回忆的残酷折磨。”
“……那你做得到吗?”拉达曼提斯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低语。
撒加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依稀就是加隆的残影。这一次,加隆是真的要离开他了——胸中那永不会愈合的伤口再一次绽裂开来,鲜血却在涌出的同时丧失了温度,被冻成了冰块。
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留住你的灵魂,那至少……
拉达曼提斯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燃着困兽般绝望凶狠而又疯狂的火焰。
那时刻,仿佛一切都静止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背景,他眼里,只有那个带走了他整个灵魂的男人。
那个自由得,他再努力也永远无法留住的男人。
拉达曼提斯倏地抬手瞄准了撒加的眉心,扣动扳机,动作快过闪电,没有任何先兆,也没有一丝犹豫。
枪声划过夜空,连响了两声,泯灭在火焰燃烧房屋发出的声音中。
撒加应声倒下。
“撒加……”米罗的眼睛惊愕已极地睁大了,仿佛不能理解般地注视着倒下的撒加。他站在那里足足怔了三秒,才向撒加扑过去,微微颤抖的手把撒加扶了起来。
“撒加,撒加,你怎么样!”米罗拨开撒加额前凌乱的碎发,撒加满脸满身都是血,但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穆疾步走过来,在他们身边蹲下,查看撒加的伤势,向来不动声色的眼中也已满是震惊与焦急。
一记重拳挥到拉达曼提斯的脸上,把他打得一趔趄,紧接着,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脚落在了他身上。狂怒的一辉带着一身的伤,对着拉达曼提斯发泄自己的怒火——他刚刚来到这里,正看到那令人目眦尽裂的最后一幕。
拉达曼提斯并不还手,只是本能地护着自己的头脸要害,不知有几分是因为卡妙发白的指关节紧扣着扳机仍指向着他,又有几分是因为他已对身外之事再不在意。
“好了,一辉。”沙加阻止了一辉,从拉达曼提斯手里取走了□□,没有受到他的半分抵抗。
卡妙面如冰霜地把拉达曼提斯扯了起来,枪口仍顶着他的后脑:“如果再敢乱动,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卡妙在拉达曼提斯耳边说。
而拉达曼提斯如同充耳不闻般的无动于衷。
“穆,撒加怎么样?”沙加问。
“不太好。”穆抬起头说,“虽然在他开枪的瞬间你推开了他,一枪擦过了额头只是皮肉擦伤,但第二枪却是打在了他的胸口,我不能确定是不是伤到了内脏,我们要立刻带他去医院。”
沙加点了点头。他又看了一眼拉达曼提斯,“此事到此为止了。你好自为之。”
米罗把撒加交给了穆,站起身满面怒容地走了过来,仿佛要把拉达曼提斯撕成碎片。“算了吧,米罗。”沙加向他摇了摇头:“他也是个可怜人。”
米罗脸上的神情变了数变,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
“接着。”米罗说,扬手把一个小东西向拉达曼提斯掷去,满脸厌恶地说:“撒加说,这不是他的东西,还给你。”
拉达曼提斯下意识地接住了那东西,不用去看,那坚硬的质感和精致的轮廓已经告诉了他那是什么。
瞬间悲痛充盈了他的双眼,那枚蓝宝石戒指从他无力垂下的手中落下,软弱无力地滚了几个圈,孤寂地躺在地上。
米罗坐上了原本拉达曼提斯打算与加隆驶去教堂的车——这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他打着了火,一个转弯停在了穆和撒加面前。穆架着撒加上了车,把他小心地放在车后座上。拉达曼提斯目光复杂地追随着撒加的身影,在穆关上车门的瞬间,他看到撒加的头微微向他的方向歪了过来——他们的目光相对了。
在那一瞬间,没有仇恨,没有痛苦,他们之间的某种东西连接了,某些相似的可以彼此理解的东西。他们永远不会喜欢对方,但他们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理解对方的人,互相折磨至今,两败俱伤,而在终结之时,一个心存怜悯,另一个了无牵挂,一切都这样释然于不言中了。
沙加、卡妙与一辉先后上了车,他们戒备着拉达曼提斯可能发起的攻击,但这已经没有必要了。
拉达曼提斯站在原地,目送载着那些圣斗士的车消失在远方。
然后,他从地上拾起那枚戒指,珍而重之地紧握在手掌中,回头走向火光冲天的屋子。
我回来了,加隆。跨过大门台阶的时候,他静静地想。
灼烫的空气充斥了整个空间,火焰已将这栋房子整个吞噬。
拉达曼提斯全无知觉般的继续往前走着,走向二楼的卧室。
火焰妖异地舞动着,他的视线已有些模糊,他仿佛在熊熊火焰中又看到了那个男人,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样,穿着黄金圣衣,像太阳一样耀眼,即使地狱的黑暗也无法遮蔽这样的光芒。他高高在上地站在巨柱的顶端俯视着他,黑风谷的风鼓动他的长发,蔚蓝的眼睛如同汹涌的海水,对着他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
就是这个笑容,让他沉沦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陷落在他眼中那丝炫目的光芒中。这是一种迷醉的毁灭。
而他在最不应该的时刻遇上了他,又在最美好的时刻失去了他。
这一切,从头到尾,注定只会是个悲剧。
拉达曼提斯下意识地向他伸出手去,泪水终于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在他的脸颊上划下银色的泪痕,又在高温中化为雾气。
火焰舔舐着他的身体,而他却露出了笑容——加隆也向他伸出了手,他在那边等待他,他们终于可以再见了。
拉达曼提斯满足地长长叹息,永恒的黑暗温柔地拥抱着他——他终于从无止境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