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1 / 1）
第二天，接近黄昏的时候，拉达曼提斯取出一套加隆的西装，亲手替撒加穿戴一新。剪裁得当的黑西服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撒加端正的肩膀、利落的腰腹和修长的双腿，合身得不能再合身了。
拉达曼提斯目光复杂地凝视了他片刻，便走过去，握起他的手，轻轻抚摸那枚蓝宝石戒指。“加隆，到时候了。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撒加任他握着他的手，连眼珠都纹丝未动。
“已经四年了。”拉达曼提斯说，“今天就是第四年的最后一天。是时候把一切都了断了。”
接着，拉达曼提斯取过一把梳子，让撒加坐在一只高脚凳上，开始从上到下地为他梳头。拉达曼提斯梳理得极为耐心，他很喜欢他的长发，撒加的头发，或是说，加隆的头发总是带有一点凌乱的，而这种无伤大雅的凌乱总是使他显得更具有魅力。
他小心翼翼地梳了足有十五分钟，这才放下了梳子。这是举行仪式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了，也许一个小时后，他的心境就会完全不同。他留心地体味着现在的一切，想把他看到的、感受到的任何一个细节都装进脑子里。
拉达曼提斯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
他拉起撒加，带着他走下楼去。虽然这几天他已经解除了对撒加的禁锢，任他在整个庄园里自由活动，但撒加的身体依然虚弱，他走得很慢。下楼走到大厅的时候，他甚至险些摔倒，幸好拉达曼提斯扶住了他。撒加目光空洞地倚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水……”
拉达曼提斯一阵惊喜，虽然只是发音不清的一个字，但自从撒加失去意识之后，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
“好，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倒水。”他把撒加安置在沙发上，到茶几上倒了一杯水，送到撒加面前。
撒加就着他的手，慢慢地喝着，直到把一杯水喝完。
这场小小的波折耗了他们不少的时间，拉达曼提斯又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有点紧了，他可不想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迟到。
他把空杯子放在一边，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撒加坐在那里，又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状态。拉达曼提斯也不再多问了，扶着撒加站起来，走出屋子，一辆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拉达曼提斯扶着撒加，刚刚打开车门，就听司机突然惊呼了一声：“起火了！”
拉达曼提斯闻声回头望去，见二楼的一扇窗户中窜出了火苗，随着火苗还有滚滚浓烟——那是加隆的卧室！
司机喃喃地说：“怎么回事，是不是壁炉着了？”
拉达曼提斯没有听他胡乱的猜测，自己向来行事谨慎，而且他和撒加前脚刚离开，后脚房间里立刻就着了火，这实在不能不令他起疑。
但他没有犹豫的时间，加隆几乎所有的遗物都在那间卧室里，而他对加隆的记忆也都在那间卧室里！
拉达曼提斯把撒加塞进了车里，砰地一声摔上车门，对司机嘱咐了一句“看住他”，便回头冲进了屋里。
管家也发现了火情，正指挥着几个惊慌失措的仆人去取水和灭火器。拉达曼提斯没有理睬管家在他身后大喊“先生，危险！”他三步两步跨上楼梯，奔到加隆的房间门前。
门是关着的，有丝丝黑烟从门缝里溢出来，拉达曼提斯拧了拧铜质的门把手，不仅没有打开门，更是把自己的手烫得起了一层水泡。
拉达曼提斯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后退了几步，猛地用肩膀撞向大门，而厚重的实木大门纹丝不动——门被锁死了。拉达曼提斯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力大无穷地挥拳击向门板，一拳又一拳，直到拳头鲜血淋漓，都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门才被他击破了一个拳头大的洞，拉达曼提斯伸手进去从门内打开了插销，拉开了门。
一阵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拉达曼提斯冲进门内，把门后一片家具踹得东歪西倒，显然是有人曾经把它们垒在门后以延缓拉达曼提斯破门而入的速度。
然而拉达曼提斯已经无法分心去思索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面对着房中的熊熊火光，他脑中有数秒的空白。火光把整个房间照得通红，火焰尽情地跳跃着，试图将她触碰到的一切燃为灰烬。窗帘和床帐已全然被吞噬，房中的木质家具发出凄惨的噼啪声，由那优雅的红褐色转变为焦炭般的黑。
这间卧室里的一切都无法复制。而他精心保留的属于加隆的存在正在毁灭。
拉达曼提斯眼中的世界一片赤红，跃动的火焰如同魔鬼一般，狞笑着破坏他最珍爱的财产。浓烟呛得他不住地咳嗽，滚烫的空气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可他毫不在意地冲进火海，竭尽全力地抢救他所能碰触到的一切。
“先生！先生！你在哪儿！”管家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时，拉达曼提斯正抱着一堆东西，用脚拼命地试图踩熄地毯上的火焰——他已经全然手足无措了。
管家和两个男仆冒险冲进卧室里，左右夹攻地把他架了出来，拉达曼提斯的一条胳膊被烧伤了，看上去红通通地很是骇人。
管家想替他处理伤口，而他却一挥手甩开了管家，想继续往里冲。管家和仆人们拼命拽住他。“先生，什么都是身外之物，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如果非要进去不可的话，我这里有灭火器和防烟面具……”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拉达曼提斯抢过男仆手里的灭火器，在重入火海之前，他用仅存不多的理智对他们说道：“这里的事不用你们多管，但是楼下的那个人，你们一定要看住！”
两个男仆听命下楼去了，而管家却执意留在拉达曼提斯身边帮他，拉达曼提斯也不管，自顾自地与大火搏斗。
当房内的火势终于小下来了的时候，管家突然惊呼了一声，使劲地向外扯他。“先生！你看！”
拉达曼提斯不耐烦地后退了几步，向管家指向的地方望去。
不用管家再多说什么了，满目的红光已经再明显不过地指明了一切——整条走廊都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走廊尽头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管家还来不及阻拦，拉达曼提斯已经抛下了灭火器，一个箭步窜进了走廊，转眼间身影便被火海吞没。
-----------------------
一辉跑进走廊尽头的储物间，这是最后一间房了，也是他逃离此地的安全通道。他手脚利落地把剩下的汽油泼泼洒洒地倒满了整间房，然后走到房中唯一的一扇小窗户前，打开了窗户。窗外沿墙面爬满了藤蔓植物，经过百年的岁月，牢固异常。
一辉坐上了窗台，点着了一根火柴，正要抛出，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储物间的门被撞开了，双眼通红如同恶鬼般的拉达曼提斯闯了进来。
“好啊，原来都是你！”他咬牙切齿地说，眼中充满了能吞没一切的愤怒和仇恨。
一辉只是微微一愣的工夫，拉达曼提斯就以惊人的速度穿过了储物间冲到了他面前，然后一肩膀把他撞出了窗户。
一辉只来得及在飞出窗户之前扔出那根火柴。
火柴掠过拉达曼提斯的脸侧，掉进了汽油中。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柴仿佛引燃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腾起的火焰爆裂开来，一时间亮光刺目得让人难以睁开双眼。巨大的能量把这个房间整个炸开了，一辉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力量抛出去，他根本无法在半空中调整姿势，头朝下生生地摔进了一片灌木丛中。
在片刻的眩晕之后，一辉痛苦地□□了一声，他感到浑身散架般的痛，但他毕竟年轻，身体强壮而柔韧，而且茂盛的灌木缓冲了他下坠的冲力，除了被灌木的枝条划出满脸的血痕，他并没有受到过于严重的伤。
他手撑着地正要爬起来，却突然身子一轻——他被人抓住后领提了起来，他眼角的余光刚刚捕捉到拉达曼提斯的轮廓，一记重拳已经挥到了他的脸上，把他打得飞出去好几步远。
他低低地□□了一声，耐过一阵阵的眩晕以及呕吐的欲望，竭力爬起身来，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他的一只眼睛被打肿了，看出来的世界仿佛都有些变形。
拉达曼提斯已经不见了踪影，屋子的二楼有窗户的地方都窜出了火舌，屋子的一侧开了个大洞，地面散落着被炸碎的家具以及房屋构件，随着这些残骸坠下的火焰燃着了冬季的枯草，正以不可阻挡的速度蔓延开来。
一辉吁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他希望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