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躲不开阳光(1 / 1)
凯文被坚韧不拔的电话铃声吵醒了。
居然是服务台的叫醒电话。
房间里很昏暗,他翻身坐起来,扭开台灯,努力辨认着周围的一切。
床头柜上有一杯水,他拿起来,闻了闻,是蜂蜜水。清凉的甜味帮他慢慢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酒店,是安迪带他来的。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只穿了一条内/裤睡在床上。其它的他想不起了。
他下床,拉开了窗帘。
白花花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
桌上铺着报纸,有两盒速食粥和两瓶矿泉水,热水壶下压着张纸条:已煮沸,加热即可。
一小瓶蜂蜜立在旁边,已经喝去了一截。
他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
卫生间里也很干净。
废纸箱里堆了不少纸,排风扇还在“嗡嗡”响着,有人替他清理过了。
凯文走回房间,拉拢窗帘,拿起那张纸条,把自己扔回床上,躺成个“大”字,看着屋顶烟雾探头上的红灯一亮一灭。
他捏着纸条,用手指摩挲着,仿佛是在细读那纸上的纹路,慢慢揉成了一团,握在了手心里。
他拉上被子,侧转过身,裹住自己,也缩成了一团……
和安迪在酒店房间喝酒之前,凯文和安吉尔就已经分手了。
虽说俩人挺玩儿得到一块,可毕竟是生活阅历和轨迹相差太大,长久不是想想就可以做到的。本就有些淡了,再加上他那段又特别忙,心情也不好,和安吉尔谈了几次,总算是和平分手。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上大学时一起拍过广告的朋友,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了,圈中口碑也不错,就把安吉尔推荐给了他。听说他两人后来也是工作、生活两不误了。
安吉尔也想开了,挺感激他,偶尔打个电话,聊几句,贫一贫,又是朋友了。
有天晚上,安吉尔又打来电话,明显是喝多了,正亢奋呢。因为原定的电话会议取消了,凯文也正闲得挠墙,俩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臭贫上了。
安吉尔借酒遮脸,突然问他安迪是谁。凯文吓了一跳,电话差点没掉了。他支吾着问什么安迪。安吉尔说:有一次,你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捏住你鼻子让你猜是谁,你张嘴就叫安迪,躺身边的人都能叫错,你是个什么东西?!凯文真的傻了,只好搪塞说你听错了,我叫的是安吉。就是你。你听岔了!
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自己偷偷想着,跟被旁人挑明了、揭穿了、说破了,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些年,三教九流的人、乱七八糟的事他都见过不少。他本性贪玩儿,也是年轻气盛,该玩儿、不该玩儿的,该碰的、不该碰的,他都试过。但没有什么是他丢不开手的。因为在他的概念里,嗜好也好,玩乐也好,是为人服务、让自己开心的,不是用来被控制、被牵绊的。
对女人也是一样。他交往过各式各样的女人,随心随性,喜欢了就追,有感觉了就在一起,感情没了就分手,从来不会纠结于所谓“名声”。百样人嘴里就会有百样的名声,哪个也不会是真实的他。喜欢他的自会喜欢,不喜欢他、他也懒得搭理的更是没必要在意。他没心思,也没兴趣理会那些“饭后甜点”,不怕伤元气,不怕咬舌头,就随着他们嚼好了。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花”而不“烂”,“花”是实力,而“烂”却是人品了。他没想做人见人爱的好人,需要时也可以是坏人,但底线是不做烂人。如果说他也有原则,那就是不挖墙脚,也不一脚踏两船。不将就,也不挽回。在一起就真心实意,分手了就干干净净。
所以他不能原谅自己居然会叫错名字,但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让他犯错的人竟然是安迪。这个他从未拥有过的女人。
酒店那晚,特别是林赛的事情之后,凯文是打定主意不再故意为难安迪了。他给自己的解释是:于公而言,做对手,但不再做仇家。与其两败俱伤,不如迂回智取;于私而论,他有些心软了。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会就此在游戏中弃权。毕竟这些年,瞪着眼睛看着,立着耳朵听着,剜着心眼琢磨着,也成习惯了,不容易改了。
凯文不是没想过,他之所以对安迪搁不开手,可能就是因为求而不得,被吊住了胃口。真在一起了,也许就那样了,还能有多大的不同?!
而今,手心里的这一握棱角硌着他,却也硌醒了他。就像是摆在面前的求证题,有了条件,有了结论,唯一欠缺的只是论证的过程。
围绕在身边的事和人来了又去,去了再来,他周旋其中,如鱼得水,乐此不疲;待到曲终人散,夜阑酒醒,他可以不理对错,也可以忽视过往。因为他知道这些年他寻寻觅觅的到底是什么——他要冒险,要刺激,要挑战,要拼,要冲……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自己还活着,结果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他可以疲惫,可以脆弱,可以休息一下、盘桓一刻,但他不要停留,不要麻木,不要漠然。
所以他需要一个和他一样强的人——强到可以与他棋逢对手,强到可以和他心意相通,强到可以互相信赖支持,强到可以携手游戏人生。
也许这个人就是安迪?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自己花了七年的时间去追随这个女人?
也许吸引他的是她的外表,但真正让他执着、痴迷的是她里面那个能撞得他发颤、发烫的魂?
凯文试着拼凑安迪在他脑海中的印象:在新生会上,她有些诧异地看他的样子;坐在大楚身边,淡定喝酒却不动声色、眼观全局的样子;在谈判桌前,目光犀利、侃侃而谈的样子;在安装现场,指挥若定、从容不迫的样子;看资料时,微低着头,专注认真,不时用笔飞速一划、一圈、一顿的样子;击败他时,满眼得意又挑衅,却还故作矜持的样子;还有,在夜店、酒吧,那个下午,那个雨夜,那个酒店房间……
她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性感的。她不够娇媚,不够风情,不够活泼,她甚至有些刁蛮,有些刻板,固执又霸道……
可不管他情不情愿,他还是真的爱上这个女人了。
只是爱的方式和以往不一样了,所以他一直没有察觉,不愿承认。
尽管他还不能填满全部的论证过程,但他有时间慢慢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抓住这个人,扒开来看个仔细,拆开来想个清楚。
尽管这很难,可能会难过他以前的所有尝试。但他不想再错过。
这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他喜欢。
安迪的“补觉”计划也是被电话打断的。是凯文。
他简短地道了谢,又礼貌地问了问她的假期安排,并祝她假期愉快。
等安迪抓着头发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挂断了。
离开酒店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安迪嘱咐服务台十点钟叫醒凯文。以防万一,她还留下了自己的号码。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已经中午了。既然睡不成了,安迪干脆爬起来,进行大扫除。
没想到,真要彻底起来,原来还有这么多地方需要清理。能洗的,全都洗了,挂了满满一阳台;能擦的,也全都过了水,连书脊都用吸尘器处理了一遍。
夜幕四合的时候,安迪托着痛不可挡的腰,审视着窗明几净,满意地笑了。
第二天是有外出任务的。
回到家里,洗了澡,安迪抱出了一条薄毯。她决定今晚就睡在沙发上,恶补一下丽莲推荐的电视剧。
一口气看完两眼冒字的帅哥,又是天色放亮了。安迪满意地睡在了一片零食碎屑上。梦里的她还在和帅哥斗智斗勇;最后,是她把帅哥从屠刀下救了出来;可当她决定走得无影无踪时,停住的地方竟然是那片似曾熟悉的海滩……
爬起来的时候又是过了中午。
今天放空。但通宵看电视的恶果必须承受。又是一场扫除。
洗过澡,边吹头发,安迪边盘算着晚饭。离上次吃饭已经快二十四个小时了。叫外卖好了。
对讲门铃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外卖!”
“你弄错了。”这也太智能了,想想就送过来了!
“没错。是送给安小姐的。” 安迪一愣,她听出来这是凯文。“你怎么来了?”
“还你钱啊。”凯文是指她给垫付的酒店押金。
“不用这么急吧?上班后再说。” 安迪还裹在浴巾里,她不想见他。
“已经来了,你还非让我再跑一趟?你……不方便啊?”凯文的声音里透着鬼鬼的笑意。
“那你等会儿,我这就下来。”再推托下去,他指不定还会说什么呢。
安迪手忙脚乱地换着衣服,刚要换鞋,门铃又响了,是房门。
透过门镜,她看到楼长朱阿姨站在门外。
打开门,除了朱阿姨胖胖的笑脸,她还看到了躲在门侧面,缩着肩膀,弓着腰,一脸张惶、唯唯喏喏的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