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饭店风波（下）（1 / 1）
入席坐定，大家聊得特别开心，江东的女儿很活泼喜欢问这问那，江东一个人招架不住，好在人多，回答也五花八门，小姑娘告诉她爸她喜欢向海叔叔和身边的阿姨。
我打趣道：“等她长大了就知道什么男人是好男人了。”“那也选不到你，放心吧。”萧然立刻酸了回来，又是惹得一桌子人都笑起来。
原本一个包厢都其乐融融，却没想到突然有人闯进来。我背对着门，原先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谁以为就是个喝醉了走错门的，却见萧然神情紧张地站了起来才意识到这个人我认识。
我也站了起来转过身，醉醺醺地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是黄琪科。
“我就看那车像是你的，你还真敢来这？”他龇牙咧嘴地说着，这饭店确实离他住的地方近点，我还没说什么，江东倒先吼上了：“怎么？这店你开的啊？”“你他妈谁啊，也跟我这叫唤！”黄琪科也放大了声音，这时候，门外已经有人来看热闹了。江东嘴里骂了一句走上来就打算动手，我拦住他示意我自己来。黄琪科倒是没把江东看在眼里，他说：“怎么，想动手啊？就你？”
见到这情景我忍不住笑了，走过去对他说：“大过年的，别找不愉快，哪来哪去吧，要不咱出去说。”他不屑地瞧着我：“你真他妈会装啊，干嘛出去说？有话这里说不行啊？哎，程自舟，你以为你谁啊？”
我收起笑，他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喝了酒更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说：“不走也行，想说什么说吧，大家伙都听听好了。”“你他妈别装蒜，说一套做一套，当初从公司里头滚出去的时候怎么说的？你的股份一分不要，现在倒好，收了不少了吧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想些什么，我告诉你，老总的位子轮不到你！”他哼哼着说道，向身后看了看，和他一起的人从门外进来想劝走他，他挣开别人的手大声说：“老子不怕他！仗着他当初藏了不知道多少钱他能干的事不少呢，明面上不贪背地里没少拿，至于私底下跟人说什么他自己最清楚了，装什么清高啊？”
我冷眼看着他：“说完了？说完了滚。”他不依不饶：“怎么啦？程自舟，害怕别人说吗？你还知道丢人现眼啊？我当你早就不要脸了，哎……哎！今儿那人也在这给大家介绍介绍呗。”他说着，指着萧然走过去，没等走过我身边我就一伸胳膊把人挡回来，他想推开我却被我抓住了手腕。
“闹够了吧？”我用了力气他挣不开用古怪的调子回答：“怎么着？敢做不敢认啊？我告诉你，你就是没种！”我感觉到怒气在脑子里冻结，越是气愤越是冰冷，我看着黄琪科满是戏谑的脸松开了抓着他手腕的手转而揪住他的领子。他毫无防备，站也站不稳硬生生被扯到我跟前。
我从没跟他动真格的，就算是他小时候嘴贱我也只揍了他一拳，他知道打不过我，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我发火，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他立马就紧张地喊：“你要干嘛？你想动手吗你？！”“我念你喝醉了，不跟你计较，从这里滚出去，该干嘛干嘛，再从你嘴里蹦出一个字，我就跟你来真的。”
他瞪大眼睛，酒醒了，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能把我怎样？！”随着他的话音冲出口，我收紧了揪住他领子的手，我都没有意识到我在冷笑，另一只手已经攥紧了拳头，就在这时候萧然喊了我一声。
“自舟！”我循声看过去，萧然深深地望着我，他摇摇头，眼神里满是担忧。
江东已经站到了黄琪科的后面，他把跟着黄琪科进来的人推到了门口然后自己挡在那里不许别人进来。
我其实并没有被黄琪科气晕过去，我是真的想打他，一口气憋到今天，我觉得我们之间该有个了断，要是我以前的脾气打死他我都不可惜，只是现在的我不能这么干。我闭了闭眼，恢复了冷静：“把你怎样？呵呵，那我跟你说道说道，以后呢，别怪我这个哥哥没教过你。”黄琪科叫起来：“呸！就你？！谁和你是兄弟！”我也不恼，耐着性子说：“你认也好不认也罢，咱们在法律上还算是一家人，曾经是，至少还在一个户口本上呆过十几年，别的不说，就咱小妹都喊我们叫哥哥，你也得认。现在我说话你给我听着就好了。”
我压低了声音，只说给他一个人听，他被我的神情镇住了咽了咽口水。“咱俩也算知根知底了，你干什么我也很清楚。你说，我要是玩你怎么玩好？告你个商业诈骗怎么样？你那情节够三年五年吧？非法集资怎么样？至少十几年了吧？成嘛，再加个杀人未遂怎么样？你说多少年好？有期我帮帮你变无期，你要是无期我送你死缓，你要是死缓我给你利索的死刑，要是静脉注射我让你快活点见见枪眼怎么样？”我慢悠悠地说着，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嚷着：“你他妈唬谁啊？！你以为我怕你？！”我摇摇头，觉得他不仅可悲还很可笑，淡淡地说道：“回头我那有些东西发你邮箱你给看看，你这个人就做的不怎么样，下回你再疯狗似的跑我面前乱叫我就群发一份给公司高管，不管是咱爸，小妹还是我身边的人，你要是再敢动，我就玩死你，别以为我只会当一个良好公民举报就算了，我保证，你只要进去，我让你残在里面怎么没了的都不知道。”我把他拉得更近点，他几乎逃不开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见他惨白着的脸，开玩笑似的说：“不信你试试看？”
说完我放开了他，他一下子跌倒在地，我冲江东点点头，他让出门口的位置，黄琪科的同伴赶忙跑进来扶他。黄琪科在地上惨惨地哼哼了起来，他看向我，面目狰狞：“真不愧是程金城的儿子，都他妈翻脸不认人，你们姓程的没一个好东西！”
程金城是父亲的名字，听到这里我笑出声来，这是我从他嘴里听过的最好笑的事情。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我是他亲儿子，你算什么？还要跟我比吗？老爸教你这么些年你哪点像他？也对，你学不来的，就算是狗养几年都有感情了，不像你，还会咬人呢。”
他的同伴开始劝他，刚叫过来的人也进了房间来拉他，江东出门去吆喝让看热闹的都散了，等人都走光了才走进来把门关上。
“真他妈败兴！”江东骂道，“他怎么有脸来？哥，这口气能忍？”边上的向海和他女友一直在护着江东的女儿，这会儿站起来说：“怎么会有这种人？”他女友没好气地说：“人走了就不说了，要说你们几个男的私下说去，这里还有孩子呢。”江东这才去哄他的宝贝女儿，好在这个小丫头并不胆怯，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但她清楚谁有道理谁是坏人，她问她爸爸：“坏人走了吗？”“走了走了！”江东连忙回答，思燕又问：“他还会回来吗？”“他敢！”江东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道，“这里有爸爸，有叔叔伯伯，没什么好怕的，他们都是厉害人，坏人不敢来了。”
我坐回了座位，萧然这时候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我有力地回握住他，冲他笑笑：“怎么了？”他当时没有回答，在回去的路上他跟我说，我在和黄琪科说话的时候他觉得我很陌生，仿佛那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向海他们已经送回去了，车里只有我和萧然两个人，他开的车，我喝了酒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听他说完，我一声没吭。他一直见到的我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好人，我承认这是我收敛过后的样子。
挺讨厌的吧？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接触陌生的阴暗面。可这就是我，我没有什么温柔包容的内心，我有的是算计有的是忍耐，有的是想方设法达到我的目的，萧然他一个人就占有了我全部的善良。
好半天，我才平静地问他：“很恐怖吗我？”“有点，”他直言不讳，“第一次看到你那表情是我喝醉了跟你表白的时候，当时你用眼神就说了四个字‘离我远点’。”“疯了似的对吧？”我笑，他摇摇头：“才不是呢，你清醒得很，就是因为太清醒了才瘆人。”
我是害怕受伤的人，老是提防这个小心着那个，戴着面具看上去是个怂人。我心里也会诅咒，会记仇，有着伤害了我的人都该有报应的想法。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圣人，但又不得不做出大度的样子，然而涉及到我亲近的人，这种情绪里的把持就失去了控制。
我说：“不，我心里有一个疯子，今天差点跑出来了。”我一点没说谎，我无暇思考自己的人格在这样的家庭里是否还健全，我只知道自己和别人心目中的形象是有着很大差别的。
“怎么说是疯子呢？”萧然轻声说，“只不过是哭着嚷着‘你们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小孩。”我诧异地看向他，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比喻形容我，我想调笑过去却又没了声音，其实静下来想一想萧然说的也有些道理，半晌我才吐出一句：“也许你说的对。”我一直都绷着一根弦，不敢有懈怠，直到有人挑拨它，我整个人都发起抖来，萧然总是这么轻易地触到这根弦，不疼不痒，却能听见自己表象破碎的噼里啪啦声，最后一片不剩。
萧然抿起嘴巴笑了起来，我歪着脸看着他，他的笑容我总是看不够，过了一会他冷不丁地说出一番话来：“可我喜欢你啊，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你要总是一副完美的样子，我反倒觉得你不真诚。放开了多好，会开心会生气，那都是你啊，我知道这个就行。我就怕那时候我叫不住你，好像没拦住你就会跑了，被你自己的情绪带跑了。”
“怎么会，你啊，你是不知道，”我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你在，我什么都做得到，你不在我才真的要疯了，因为我想不通你要什么，你要我变成什么样。我要怎样，还能怎样。”车子不急不缓地行驶着，我随着车子摇晃，心里无比轻松，阴郁的气息仿佛全都消散了，我说：“真想这条路没个到头的时候，这样就能一直这么看着你了。”
萧然不说话，偶尔从后视镜里瞥我一眼。
我竟然能享受我们之间的沉默了，时间过得安静而缓慢，我感觉到些许疲乏却并不想睡，嘴角挥不去的笑意却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