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七十五 回礼(1 / 1)
突厥公主拦了冢宰去路,然后以嚼舌的汉话恨恨道“本公主很讨厌你!”
冢宰揉了揉额角,异域女子这份爱恨直白,倒真是令人激赏。不过,讨厌本冢宰,不就正好以此为由不必去当那随亲的媒婆。
冢宰抚袖做了风度翩翩之态,水眸潋滟的睨着她那双碧眼,叹了口气,一脸为难的道
“本冢宰也不想惹公主刚刚大婚,便心情不顺。不如向汉王提一提,换他人去做这随亲的使臣吧?不然,这前往突厥的一路上,可得与公主日日相见啊?”
昨夜汉王因着这冢宰而摁她颈子的那一刀,仍在生生发疼。
突厥公主自然也是不欲这一路看着这碍眼的仇敌,更何况,还听说了这冢宰乃是个断袖的传闻,想来那战神就是被这不男不女的皮相所惑吧。
突厥公主思量着,有这断袖随行,那一路上想将那战神引进毡战,成了真正的夫妻,倒也添了阻隔啊……
正想开口答应这冢宰所言,却是见汉王大步带风而来,用狠戾杀气瞪了她一眼,然后拽了那冢宰的细胳膊便是拉到了一旁廊中。
虽听不见汉王对那冢宰轻声说了什么,但突厥公主震惊的发现那一向狠戾的战神,看向那冢宰的眼神尽是带着化不开的柔情,那唇角边还噙着一丝笑意。然后,见那冢宰水眸一黯,小脸微白的扭头走了。
突厥公主望了眼那冢宰纤秀的背影,看刚才情形,倒不是那不男不女的冢宰勾引了汉王,而是这战神主动要与之亲近成好吧。
可实在想不明白,那冢宰一个男儿,如何会据了那堂堂战神的心,中原男人可真是五花八门,口味独特……
冢宰回到官衙,暗骂那瘟神心肠黝黑,刚竟是在廊中对她耳语说要在去突厥的路上与她同吃同住,同衾而眠。这就是厚颜无耻,妄图想享那齐人之福啊。
可本冢宰早已不是那痴愚盼爱的小女人,宁可终身守着这无妄的处子之身,也不受那等窝囊的施舍,稍后便让阴一施开剂什么药,装上一场病,便是免了那前往突厥的屈辱之行。
正这般想着,便打算先筹集下那为灾民修建民房的银两,那瘟神明日离开都城,正好趁这段时日给太子重树一下仁贤爱民的形像。
正愁着那笔钱,却是见裴二娘一脸惊奇的奔了来,递给她一份帐薄,还神叨叨的说了一句“太有钱了!”
冢宰翻开帐薄一看,竟是有人向独孤家善堂捐了一笔巨款,听裴二娘凑到她耳边道“我一早不是在善堂给灾民发粥么?那个叫宛鸣的死丫头跑来,说是奉她家主人之令送来这么大笔钱的!”
昨日那广陵王的确说过要捐一千间民屋,这是果然是来兑现了。可冢宰想起昨日在那车舆之上,那广陵王竟是帮她擦脚之事,顿觉那双脚都抖了一抖。
当时,在车舆上,她吓得魂飞魄散,动弹不能,可回头细细想来,却总觉得那修罗的温柔笑意有些似曾相识,像极了幼时的一个故人。
可随后冢宰便摇了摇头,她那位故人如何可能会是那等阴深神秘的修罗啊?
只是看着那帐薄上的巨款,冢宰觉着收了人家这么大份礼,总不好白白收下,还是得送份回礼去廖表谢意,才是妥当。
可人家富可敌国,送份什么回礼才能显得既有诚意,又不俗套呢?
忽想起那广陵王宅后院满院桃花,那广陵王定该很喜欢桃花才是。
灵光一现,冢宰匆匆赶回了府中,捧出那份高价所得,珍藏了多年的“桃花庄主”所绘的桃花小图,细细以锦盒装好。
“桃花庄主”此人字画精绝,被誉为有照人的精光,凌云的气格,这副小图虽有残损,可也是文人雅士视若真宝的佳品啊。
唉,为了与修罗难得的友谊,只得忍痛割爱了……
冢宰领着裴二娘到了广陵王宅,宛鸣匆匆赶来,将冢宰恭敬的迎进府去,看着那身后跟的那虎着脸儿的裴二娘,上回被这母夜叉扭折的胳膊还痛得很呢,忙是脆生生的叫了一声“裴寨主!”
裴二娘随手一拍宛鸣的小脸,觉着这死丫头这下倒有个样子了,看着也顺眼了几分。
宛鸣引了冢宰朝后院而去,因郡王此前便有交待,若是冢宰前来便请到后院歇息奉茶,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贵宾待遇啊。
不过,这冢宰让郡王实现了多年戍愿,理当厚待。况且,那双硬靴也总有穿坏的一日啊,那硬靴机关巧妙,外人未必参得透。到时不还需这冢宰亲手再做?所以,对这冢宰便更该恭敬厚待才是。
宛鸣恭敬的请冢宰在那汉白玉石案前落坐,便捧着冢宰的回礼前去寝阁禀报郡王。
冢宰见今日案上没有残局,却有颇多字画,还有一副墨迹未干,尚未装裱的画页平摊在案上。
顿时好奇起这广陵王的画功水平来,若是粗陋不堪,倒多了些点评的资本。
冢宰这么“阴暗”的想着,便是好奇步到案前,却险些掉落了自家眼珠,惊见那竟是一副清雅别致的桃花图。
而这样介于柔顺与苍劲之间的笔锋画骨,她并不陌生,不就是她花高价寻求的桃花庄主的画风么?再看那落款处的凌云小字,端端就是那“桃花庄主”。
见宛鸣捧着茶水糕点而来,忙好奇询问“这桃花庄主莫非是来过?”
宛鸣见冢宰一脸崇拜之色,便是难掩得意的道“就是我家郡王啊!”
为了表明所言确实,宛鸣还又抖开几副刚裱的字画向冢宰狠狠的显摆了一番……
冢宰震惊不已,那桃花庄主字画精绝,为世人称道,但其本尊却极为神秘,无人知其究竟为何方神圣?
她每每欣赏那收藏的桃花小图时,都在猜度那桃花庄主该是何等风骨清雅,才描得出那般凌然于世的画骨。却万万没想到本尊竟是那个邪魅阴狠的广陵王……
这真是如同美梦初醒,黄梁幻灭一般令人万分沮丧啊,而更加丢脸的是,她竟用人家的残卷小图做为回礼。
可宛鸣刚刚已是将那份回礼送去了广陵王的寝阁,冢宰觉着这脸真是丢得太大了……
冢宰正郁郁的蔫在案旁,便闻一声清润悦耳的淡笑“冢宰久等了!”
扭头见一身梨花白,颀长秀挺的身影款款踱来,看来已渐适应了那双硬靴,行走之间,袍袖扶风,风姿清扬。
他身周桃花甚绽,炫烂芳华,可那气宇风度倒不似行于人间而似早已脱离于红尘之外的翩翩仙者……
冢宰不禁一时忘了那些阴邪的背景,虽有面具遮了面目,此人气宇倒也真衬得那世人对“桃花庄主”之评,难掩一股照人的精光,凌云的气格。
广陵王见冢宰盯着他发怔的眼光,手间还握着他刚画的那副桃花图,倒颇有两分被人看破真身的尴尬,在她对面落了坐,亲手为她斟了杯香茶,淡笑道“若冢宰看得上这些拙作,全拿去便是!”
此言一出,冢宰立时水眸大亮,小脸尽是敬仰的笑意,“今日能得见桃花庄主本尊,真是三生有幸呢!”
说话间,似怕这广陵王反了悔,便是将那些画全全打了包绑好,这批字画不知多少文人雅士要羡慕得发了狂啊,对这修罗顿时好感倍增……
广陵王唇角笑意越发深浓,眸光温润的凝着她,轻柔的道了一声“你喜欢就好!”
冢宰手间一颤,只觉一阵麻凉从脚底上窜,然后沁出一层凉汗,看来这修罗定是误会了她这“断袖”对他有好感吧?
任何感情付出都是期盼回报的,可她这假断袖如何能回馈这份情谊?若是不早早说个明白,掐断那份刚萌芽的念头,待人家心思浓了再去拒绝,不生生坏了这份难得的友情?
冢宰见广陵王又铺排好了象戏棋局,邀她对博,冢宰随手跳了个“马”子,然后捶了下肩肘,装作不经意的笑道“在下昨夜陪那通房的小侍婢玩了一下这象戏,她还吵着怎么也学不会呢?”
冢宰觉着此话甚为妥当,如此便是表明她堂堂冢宰不是个断袖,乃是有通房的婢女,喜欢的是女子。而这广陵王是何等心思精妙之人,该能听出她话中的含意,从而知难而退吧。
果见那广陵王长指间的棋子一顿,静了一瞬后,轻点了点头,便是淡淡的一笑。
冢宰想这广陵王应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看来也并无恼意,顿觉心下如释重负,玩起那象戏来,便更是添了几分专注。
以至于她并没留意,那银白面具后的眼眸,悄悄凝着她那在阳光下晶莹的玉雪面颊。
桃花飘翩,落她肩头,她抬手轻拂,浅盈一笑,恬淡芳华,他是有一瞬想吻住那丝笑意,轻唤一声那记忆中的小名儿……
……
“郡王……”,玄灵疾步而来,见了冢宰竟在,便是将话语生生咽下……
冢宰倒是极识时务,抚袍起身,笑语嫣然,“在下这便告辞了,改日再来陪广陵王对博!”
却是暗暗猜度莫不是那皇帝下旨要再度对她动手?
广陵王毕竟依附那皇帝而生,此前对自己那番互助的进言并无正面表示,他究竟做何思量,其实仍是晦涩不清的。
而自己所做的那双靴子,机关虽是精妙,但天下之大,神工巧匠何其众多,拆解其中玄妙,也并非难事。
自己仍是被摁在砧板,就差挨刀挨砍,任人鱼肉,今日竟还敢来他宅子,着实胆儿肥得有点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