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1 / 1）
我讨厌过度的湿润和阴冷，尤其像这样感受一点点被淹死的感觉很不好，而且如果真的死在水里的话，我就要永远同湿润和阴冷作伴了。
这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钱塘江畔落水的那一刻。
我努力的挣扎，奋力的从水中探出头来，河水湍急，眼前的景象像是车窗外的疾行风景一样一闪而过，让我分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一只手突然拖住了我的肩膀，似乎发现无力将我拉上去，它突然变换了方向，用力的环住了我的腰。
迷糊之间，只觉得有人紧紧的抱住我，和我一起在水中飘荡沉浮，水流推动着我们四处碰壁，每一次剧烈的撞击都能听见他压抑的闷哼声，而后就是一句轻柔刻骨的安抚：“不要怕，再撑着些。”
是顾清尘。
“顾清尘，”我低低的开口：“你要勒死我了。”
他沉声道：“如果松了手，我就找不到你了。”
不知被河水冲出了多远，水流才慢慢变得没有先前那般来势汹汹，顾清尘似乎终于找到了时机，趁着我们被枯树拦住的空档，带着我借了枯树的力从水中爬到了岸上。
雨似乎比先前小了些，我虚脱的躺在地上，被不断灌入口鼻的雨水呛得真咳嗦，顾清尘把我扶起来，拍打着我的后背让我将刚才喝进去的水吐出来不少，又给我切了一下脉。
“染了风寒，回去之后宣季仁堂的大夫来给你看诊，好好喝药，莫要留下病根。”
我抓住他湿漉漉的袖子：“你干什么去？”
顾清尘道：“湘扬王的人马上就会寻过来了，我留在这里终归不妥。”
“那你往河边走做什么？”
他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傻瓜，眼下这番境地，我徒步怎么可能快速离开这里。”言下之意就是还要借着河水的冲力离开。
这个时候，这样的决定无异于自杀。
“你疯了！要是你到时爬不上来怎么办！”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大雨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隐隐约约。
“放心，我答应会把你从湘扬王府带出来，就不会食言。”
雨声中似乎有嘈杂的人声往这里来，顾清尘安抚似得拍了拍我的手背，站起身来有些踉跄的走向河边，慢慢的踏入水中。
美人濒死，我脑中莫名闪过这四个字，瞳孔紧缩，只觉得手指颤抖个不停。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时间犹豫，汹涌的河水带走了那一抹飘摇的白色，像是被雨滴敲碎的晨间薄雾一样，消失得那样轻盈无声，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九曲河的水患在连续七天的暴雨之后终于止住了，保住了湘扬城无数的良田和滨水而居的一十二个村庄，当地官员联名将湘扬王的功绩上报朝廷，皇帝钦赐了湘扬王黄金万两，又加封了封地做赏，朝野中对此褒贬不一，有赞扬湘扬王不顾个人安危，为百姓谋福祉的，也有抨击他借此为自己积攒政绩，意图不轨的，大臣们也因为分成了“挺洵”和“倒洵”两派，日日口水骂战，一时争论不休。
比起苏洵被人非议的烦恼，我的苦恼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不过是因为皇帝赏了苏洵黄金和封底，但到我这里却只剩下了句口头表扬，居然连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木有……虽然苏洵事后就把赏金如数上交到了我的小金库，但俺毕竟也是陪他出生入死的嘛，为毛皇帝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我从至关重要的位子上给踢成了路人甲啊？
我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
刚腹诽了几句，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把守在床边的苏洵给吓了一大跳，忙给我递手巾擦鼻涕和眼泪。
“王爷，季仁堂的古大夫来了。”
“快请进来。”
提着药匣子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大叔，两缕小胡子很是飘逸，趁着他白白的脸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搭调。
这就是顾清尘推荐的季仁堂的大夫？怎么看清来像个怪蜀黍啊！
苏洵道：“前几日你说让季仁堂的大夫来，但我听说里面医术最好的是古先生，只是他那时刚巧不在，就先寻了其它的大夫来给你看诊，今日古大夫一回来，我就将他请到府上来了。”
我点点头，伸出手腕搁在臂枕上，看着怪蜀黍不知从哪掏出一块青色的丝帕，垫在我手腕上，才把手指搭上来诊脉。
我汗，我还以为能看见悬丝诊脉的奇异场景呢，原来这位也是个一般人啊。
等等，这怪蜀黍为毛感觉这么熟悉，尤其是小胡子下的那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古先生……顾先生……顾清尘？！
我心中大惊，忙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他，这要是去了胡子，脸再白点，声音再年轻点，好像真的是顾清尘啊！
太好了，太好了，昨晚我还做噩梦梦见他被水给冲走沉尸河底了……现在看他比我可硬朗多了，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啊。
顾清尘戴着假胡子朝我笑了笑，然后收回手，对苏洵道：“王妃不过是寻常的风寒，在下再给王妃开两剂药，服下就无甚大碍了。”
苏洵的明显松了一口气，一直郁郁寡欢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客气的让人将顾清尘送了出去。
顾清尘走后，苏洵如释重负的拉着我的手，喃喃道：“这几天我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后怕……倘若我当时找不到你了，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我被他握得有些疼，回想起当时被水冲走的情景，也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要是顾清尘没有及时出现，陈尸河底的很有可能就是我了。
勉强朝苏洵挤出了个微笑：“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
他笑了笑，很是自然的伸手把垂在我脸侧的乱发拢到耳后，对我道：“再过几日就是端午佳节，我授意湘扬城的官员们筹办龙舟赛，你好好养病，养好了身子我带你去看龙舟。”
我立马心花怒放了，连连点头，喝药时也异常配合加勇猛，直接一口闷了，含着蜜饯盖着被子躺了一会儿，只觉得身上都发出了一层热汗来。
顾清尘的药效果出奇的好，没几日我就又能蹦蹦跳跳了，某天午饭时还吃了三大碗，吓得翠嬛给我盛饭的手都有些抖了。
这几天养病，吃得都是清粥小菜的，我嘴里淡的都能孵出鸟蛋来了，软磨硬泡了半天苏洵才同意午饭时加上一道酸辣水煮鱼和一盘尖椒肉丝，那麻辣鲜香的口味甚得我心，又加上辣椒本身就开胃，一不留神两碗饭都扒下去了。
吃完饭后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也意识到自己吃多了，赶紧吃了两颗山楂丸，又拉着苏洵一起陪我出去逛逛，我们换了寻常百姓的衣裳并肩走在湘扬街头，看杂耍或是听说书，又买了些彩色的丝线打算回来让翠嬛给我做香包打缨络，苏洵还给我买了一个彩泥捏的锦鲤和一只羊，路过糖画摊子时又给我买了一副猴子捞月的糖画玩。
刚从摊贩手里接过糖画，就听见有一阵小孩的哭声传来，我循着哭声望去，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赖在地上，两只胳膊抱着一个男子的大腿哭闹。
“爹——爹——我想要拨浪鼓，你给我买拨浪鼓嘛——”
那被缠住的男子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孩子的哭声引得不少过路人频频往他这里看，他顿时红了脸，赶紧伸手拉那张口大嚎的儿子。
“快起来！大街上大哭大叫的像什么样子，再这样回去就罚你抄书！”
“我要拨浪鼓嘛，你给我买了拨浪鼓，我就回去抄书嘛——”
“可昨天爹已经给你买过一个风车了，你说了要了风车之后就不再乱要东西了！”
“那是昨天说的啊，昨天说的到今天就不作数了嘛……”
我忍不住笑了，身边的苏洵脸上也挂着笑，掏了几个铜板给身旁卖拨浪鼓的老头，从他摊子上挑了一个一面绘着荷花一面绘着大头娃娃的拨浪鼓，走上前去递到了那小孩手里。
男孩立马破涕为笑，捏着拨浪鼓仰头：“谢谢哥哥！”
男孩的父亲很是无奈儿子的赖皮，又有些不好意思，伸手便要拿钱补给苏洵，被我笑眯眯的拦下：“不用了，这孩子实在可爱，就当我们送他玩的。”
小男孩马上又很开心的喊了一声：“谢谢漂亮姐姐！”听得我那叫一个心花怒放，顺手把苏洵给我买的泥人分了一个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