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1 / 1）
翠嬛安慰我，说是王爷可能是送信人被雨势耽误了，才迟迟没有送到的，她陪着我一直等到子时，也没听到又传信的人来。
我心里的不安又加身了一层，只勉强睡了一会儿就惊醒了，然后躺在床上听着雨声，再也没了半分睡意。
第二天早晨吃粥的时候，翠嬛似乎想分散我的注意力，便又同我提起了那个老头子的情况。
“这厨娘忙着四处买菜，都忘了那个老头子，他竟也一直没出来要吃的，厨娘以为他饿死在房中的，就叫了几个人一起去看，您猜怎么着——那老头子竟然在床上打坐呢，厨娘说他当时那姿势就跟庙里的菩萨一样，看见的几个人都啧啧称奇，还以为那老头就这么坐化了，结果过去推了推，他竟然睁开眼了，还问他们有何贵干，中气十足的一点都不像好几天没吃东西的样子。”
说完她又好奇的问我：“先前王妃让我拿些山楂丸给他，莫非是山楂丸的作效果？”
我心里腹诽：如果几颗山楂丸就能让人几天都不用吃饭，那以后行军打仗还要什么干粮，一人发一包山楂丸就足够几个月的补给了。
不管那老头子打得是什么主意，他的行为都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了。
“你去带那个人来见我，我在这里等着他。”
******************************************************************
密集的雨点频繁的落下，模糊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
院子的门被推开，一把隐约可辨认颜色的油纸伞下，两个人影正缓缓穿透雨幕往这里走来。
我发誓，在那一刻，我好像真的闻到了世外高人的味道。
不为那老头子洗干净了还能看的脸，也不是他脸上那副故作高深的表情，而是他和翠嬛并肩从雨中走来时，翠嬛撑着伞走得分外艰难，而他却像是闲庭细步一般，从容的从漫天大雨中走到了我的面前，恭敬的对我行了一礼，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后背一凉的话。
“王妃，该启程了。”
我一愣，下意识接上了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去哪？”
“九曲河正发着水，六天六夜，湘扬王快要撑不下去了。”
九曲河离湘扬城中并不远，管家说是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车程，但这一趟路泥雨大，竟然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刚刚走出城门外。
到了城外后就更是寸步难行，幸而临走时管家将马车由一匹改成了四匹，道路泥泞，有四匹马一同拉着，倒还能走出些速度来，只是颠簸得够呛，又时不时有冰凉的雨渗透了车帘落进来，到处都是潮乎乎的一片，明明已经入了夏季，但感觉却和冬天没什么差别。
“王妃，前面是下坡路，已经被雨水淌得滑泞不堪，驾马车下去可能会有危险。”车夫在外面扯着嗓子通报着路况。
我撩开车帘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但雨太大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得问他：“离九曲河还有多远？”
“下了那个坡地，就是九曲河河工所驻之地了。”
“将蓑衣给我。”
我套上蓑衣，同车带来的那个半仙老头也套上蓑衣，同我一起跟在车夫后面往坡下走。
几天的大雨已经将表面的泥土都冲走了，只剩下松软的沙土和嶙峋的石头，稍不留神摔倒的话，很有可能会被那些石头上的棱角划伤，因而这一路我们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什么意外，而且若是在这里跌倒的话，照着这个坡度算，很有可能人就会直接滑到那汹涌河水中，到时候连救都来不及救了。
车夫从泥里拽出了一根被连根冲走的小树给我，让我拄着往前走，我看那老头的步伐也有些艰难，就伸手拉着他一起，几乎是一步步挪着下了那个陡坡，又拐了个弯，这才看见了扎在高出的营帐。
有人发现了我们，高声道：“来者何人！”
车夫也朗声回他：“我们是湘扬王府的，速速告诉王爷，王妃来了！”
那人闻言果然掉头就走，我们继续艰难的往营地方向走，隔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蓑衣的人影正尽力的往这边来，身后跟着的几个被他远远甩在后面，还有两个因为太着急摔了泥里。
来得人正是苏洵，在泥泞之中一瘸一拐的往我这边艰难靠拢，到最后终于抓到了我的手。
“你怎么来了，不知道这里很危险么！”他有些急切的说，语气里却又带着几分欣喜。
我忙将那个老头拽出来顶罪：“是他让我来的，他有办法疏通河道，不管是真是假，都先试一试。”
苏洵打量了一下那老头几眼，似乎没认出他是哪个，只伸手揽住我往前走：“这里不安全，先回帐篷里去。”
帐篷显然的临时搭建的，里面除了一张简易的床外什么东西都没有，泛着一股潮腥之气，也不知道他这几日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将蓑衣脱了扔在地上，这才发现身上已经全湿透了，早上翠嬛给我梳的漂亮发型全乱了套，头发一缕缕的贴在脸上，簪子也七零八落的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苏洵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一身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身形似乎也比先前清减了不少，清俊的脸上带着几许挥之不去的疲惫之色，垂眸凝视我片刻后，突然一把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人手捶打他后背抗议，他又隔了一会儿才放开我，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低声道：“你来了，我明明很担心，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我琢磨他的高兴应该是看见了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后，油然而生的安慰感，这感觉就好像你因为犯错被老师在门口罚站，隔了一会儿看见教室里又撵出了一个倒霉蛋时的那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赶脚是一样的，于是就没再说什么，任由他帮我将乱成一团的头发拆开，用帕子擦干，再用一把木梳子仔细的梳理妥当，披开在身后。
梳头发的时候，我一直同他说那个老头：“……他似乎真有两下子，在府中时跟我说了几句，我听不懂，但管家说他是高见，我就将他带过来了。”
苏洵“嗯”了一声，道：“一会儿我便去见见他，他若真有高见，此事之后，我必厚待于他。”
眼下情况特殊，一时竟找不到可以给我换身的衣裳，苏洵就让我好好呆在帐子里，等着他们去寻衣裳的人回来，自己则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直接去见那个老头。
帐子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我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冷得厉害，想把床上那床被拿过来披着，又怕弄湿了被子苏洵没东西可盖，就咬牙忍了忍，将自己缩成一团呆在一个稍微暖和点的角落里。
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人都有些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突然被人抱了起来放在床上，紧接着一床干燥的被子就把我裹住了。
“别别，我身上湿，把被子浸湿了怎么办！”
说着就挣扎着要出来，被苏洵给按住了：“无妨，被子是干是湿都无所谓，眼下这里没有医药，你莫要病了才好。”
我有些感动，又问他：“谈得如何了，那人是故弄玄虚，还是有真才实学？”
苏洵道：“似乎是真的有些本事，我已经派人照他说得那般做了，一会儿我也要带人去九曲河上源，你在此等着我回来。”
我“哦”了一声，他又将被子给我裹紧了，这才出了帐篷。
苏洵走了以后我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大对，伸手摸了摸额头，好像真有点烫起来了。
不会这么惨，要生病了吧？
“王妃！王妃！”
有人在外面扯着嗓子喊，我努力下了床往门边挪，掀开门帘，正看见送我来的那个马车夫焦急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在上流疏通似乎出了些问题，现下水势愈发大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小人带王妃转去安全地方等王爷。”
我听他语气急迫，似乎真是有了麻烦，便顾不得自己头重脚轻的不舒服，赶紧弯腰捡起地上又湿又重的蓑衣给自己穿上，跟在他后面蹒跚的往上游地势高处转移。
河水似乎真是比来时更汹涌了，而且已经快涨到驻扎的帐篷处了。
“王妃，前面路滑，小人先去探探路，你在此稍等片刻。”
我点点头，他就转身往前去了，猫着腰，每一步走得都格外艰难，有好几次还往后滑了好几步，不知道一会儿我能不能走上去。
一块巴掌大椭圆形的鹅卵石被雨水冲着一路顺着山坡往下滚来，速度越来越快，我看着它跳跃翻滚，忽然感觉头一阵阵的发运，身子好像变得异常重，而脚下虚软无力，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的重量一般。
“王妃！”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像斜坡后倒去，那一路顺滑的感觉就像是坐上了滑滑梯，等到我“噗通”一声落水水中时，我脑中竟然还在想：果然顺着斜坡滑下去就会落水啊……
然后我在水中沉沉浮浮，如同飘摇无根的浮萍一般，眨眼间就被汹涌的河水冲出了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