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单父之死】（1 / 1）
小产后，我一直在活在丧子的阴影中不可自拔。
我倦在墙角痴痴地盯着墙壁，眼神涣散无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整个人如行尸走肉。
“娘娘，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奴婢给你熬了一碗阿胶红枣粥，你多少吃点！”沁兰蹙着眉眼，心酸地说道。
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蓦然转过身子，继续发怔。
“娘娘，多少吃点！”沁兰坐到我身旁，苦口婆心道。
沁兰小心翼翼地要起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下，递到我的嘴边。
我紧闭薄唇，凤目圆瞋，侧身看向她，瞬间一抬手，将她手中的碗打翻。
见我此番动作，沁兰红着眼眶，始终不发一词，便俯身打扫去了。
那一瞬间我极为后悔，很想安慰她几句，或者向她道歉。可是我不能，我有我的顾忌，便扭头盯着墙壁。
沁兰一个不小心，被碗碎片扎到，哲瀚突然跑进了寝殿，蹲下身子。握住沁兰的手指，蹙眉凝眼道:“你受伤了！”说着便从衣襟下撕下一块布，不一会儿便已包扎好。
沁兰眼中带喜，嘴角噙着难以让人觉察到的笑意，小声地说声谢谢便出去了。
哲瀚扶着床玮看了我，始终不发一词，只是表情越发地凝重了。
他这是想要干什么，我不禁审视起眼前的男子。
“你这样闯进本宫的寝宫，还敢这样看着本宫，就不怕被摘脑袋吗？”他那样的眼神，让我有几分不自然。
“你忘了，我只是个宫人！”他冷冷地回道。
短短的一句话竟让我哑口无言。
“哲瀚……”顿时我委屈之感涌上心头，眼眶酸涩难忍，泪水瞬间涌下。
“你终于肯说话了……我今天来不是安慰你的，是有件事要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先把饭吃了！”哲瀚语气瞬间温软，嘴唇略动了动。
“阮嬷嬷，你进来吧！”
阮嬷嬷踏着脚步而来，手中端着盛有饭菜的合盘，对着我一阵笑，语重心长说道:“娘娘，这人是铁饭是刚，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我只觉得浑身没有半分力气，吃力地坐起来，颤抖着拿起筷子。
吃完饭后，身上有了些力气，可是还是感觉整个人虚得厉害，自己就像飘着一样。
我要告诉我什么？是有关爹爹的消息，还是知道我孩子凶手的消息。用完膳后，我急切地走向他。
不可否认，此时我的心很痛，可是看到哲瀚的一瞬间，顿时更难受了，仿佛是被沉入大海的失落。我以为我是最痛苦的人，可是眼前的人确是那样孤独，那样落寞，此时我的心如刀绞。
他孤独地站在窗边，茫然若失的眼睛盯着窗外的树枝。
“哲瀚！”我轻轻地唤了声，只见他久久才回过神来，神情呆然，回头应了一声。
我上前去仔细地凝视着他，他目光呆滞，神情沮丧。他的身影，他的眼神，都让人强烈地感受到他的深刻的令人颤栗的哀伤。他的双眼深深陷入眼窝，动作如老人般龙踵。
他眼眸中快速闪过一丝丝痛楚，但很快就平复。
“哲瀚，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我轻轻地问道。
“对，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可是现在看着你这样，我才下定决心。”哲瀚低沉的声音有些哽咽，连忙避过我的眼睛。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心中不好的预感瞬间闪过，很焦急地等待但是又害怕听到。
“你是想告诉我你无法救出爹爹？”我红着眼，试探地问道。
他脸色一变，突然有几分无奈，开始犹豫不决：“你知道了？你要冷静听我说……”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啊？自从上次我托他救爹爹时，他就一直躲着我，是他无法将爹爹带出还是不想？
那次我有机会见爹爹，便我和他串通好，让他跟在我身后，那个地方的守卫不是很严，想要救出爹爹是轻而易举的事。
难道他被发现了么？
还是他无法将爹爹带出？
或者是他不想救爹爹了，可是他没理由不那么做啊？
只见他马上拉下脸来，但很快就平复了，犹豫再三，才缓缓开口：“羽儿，对不起……”
对不起，他对不起我什么？我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的神情，我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发生了什么？我有些着急了，用力地抓住了他的双臂。
“告诉我，到底怎么啦？”我几乎在乞求。
他阴沉着脸，任凭我摇动着，自己也不知所措。半响，耷拉着脑袋，缓缓说道：“羽儿，伯父他……”
只见哲瀚欲言又止，仿佛有所顾忌。
只是我的心砰砰直跳，仿佛快跳出来。
“羽儿，伯父他已经去世了……”哲瀚脸上呈现出失望的痛苦，嘴角缓缓地溢出这句话。
我眼中蕴着的泪水，顷刻间如洪流涌下，遮住我所有视线。
这不是真的，这怎么会是真的呢？佛说，六道轮回，善恶终有报，爹爹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死呢？
我几乎绝望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这不是真的……你骗我的……对不对……”
他看着我，不发一词。这个眼神告诉我，这是真的。
瀚顿了顿，颤动嘴角说道：“你冷静点，我就怕看到你这个样子！”
顿时我只觉得全身无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泪更加迅速地滑落入口中，那般苦涩。
只见他蹲下，从衣襟中拿出一封信。信封泛着水花的印记，封面落满灰尘，已经腌臜不堪，信封上醒目地写着几个大字：女儿亲启。这是爹爹得字迹。
“这是伯父留下的。”
我心头一惊，慌忙地将它打开：羽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爹爹已不在人世，不要伤心，不要难过……爹一生的遗憾便就是没有好好陪在你和你娘身边，爹辜负了你娘，也对不起你。爹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人终有一死，如果爹爹的死能换来你的自由，爹爹愿意。哲瀚是个好孩子，有他陪在你的身边，爹爹也就放心了。羽儿，听爹爹一句劝，找个机会逃出皇宫去吧，爹爹不想看到你再过这样的生活……
我睁大眼睛，想把信上一字一句都看清楚，可是它们却像一把利刃，刻在我的心头，流出的是浓浓的鲜血。
哲瀚马上将我抱入怀中，我靠在他的怀里，抽动不止，鼻涕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表情也是万分痛苦，轻轻地拍着我，好像在小心翼翼哄着他心尖的宝贝。
久久，我平复下来，可是心头像被一把利刃扎住，如今还隐隐地痛楚。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猛然争脱出他的怀抱，盯着他。
他一愣，缓缓说道：“三个月前。”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埋怨道，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早点告诉我，我还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吗？
“对不起……”他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此时我的心中又恨又气，若是知道爹爹不在了，我还会这样乖乖为太后效命吗？此仇不报我就不是单羽儿。
“你还记得冬至那一晚，也就是你落水的那一晚吗？我原本是想告诉你的，没想到你……”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更加凝重。
我恍然想起那一晚，哲瀚托了个小太监给我了一张字条在湖边见面，也就是那晚，我被诊断出怀上龙嗣。我想起半夜时殿外孤独的身影，他那时一定很痛苦。
他不告诉我，是为了保护我，为了让我安心养胎，更加心安理得地呆在皇上身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着想，以前不告诉我，是为了我，现在告诉我真相，亦是为了我。这一切他都只为我考虑，可是他自己呢，他将自己置于何地。
“羽儿，我们走吧，远离这个伤心地。”他抓住我的手臂，极为渴望地说道。
我挣脱出他的手臂，坚定地摇摇头。
“这是伯父唯一的心愿，难道你要让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哲瀚有些着急了。
“对不起，哲瀚，你自己走吧！”我能这样走吗？爹爹，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都死于非命，如果我就这样走了，我就不是单羽儿了。况且世界虽大，但是都是爱新觉罗的天下，逃？我能逃到哪里去？这样只会连累哲瀚，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绝不能再连累他了。
哲瀚捉住我的臂膀，愤怒地看着我，眼里透着悲愤和失望。
见我无动于衷，他缓缓放开了我，平静地说道：“三天后子时，神武门，我等你！”说完无精打采地走出去，用力将门关上。
我从窗外眺望着哲瀚离去的背影，心居然那么疼。哲瀚，我怎么能走了，我要让害我的人付出代价。太后，还有害死我孩子的凶手，一个都躲不掉的。
哲瀚，希望就此别过这嘈杂地宫闱，一生幸福。今生欠你的，来世做牛做马我一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