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天子探病】（1 / 1）
朦胧的夜色中，风移影动，桂影斑驳，我打着灯笼在长廊上行走。突然听到一阵低泣声，循声而去，只见一女子在假山后埋头哭泣。我走近想要询问她为何哭泣，她抬头止住了哭泣，那容貌如花似玉，我心头一颤，只觉得这面容似曾相识。
突然，又一阵呼唤声传来，那是沁兰的声音，夜深了，沁兰该担心了吧？
“还我命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女子便扑过来掐住了我的脖颈，顿时披头散发，脸色煞白，眼珠涣散却狰狞可怕，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
是唐珍，她来索命了！
我只觉得快要窒息，想要挣扎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单羽儿，还我命来！”她声音粗犷沧桑，眼目愈发怒目圆瞠，凄凉的笑愈发得逞，我毫无反抗之力，想叫“救命”却发不出声音。
沁兰秉着灯火越走越远，喉咙越来越痛，好累好累。
“娘娘，娘娘，怎么了？醒醒……”迷糊中沁兰急如星火，努力地摇唤着我。
我只觉得颈部疼痛得厉害，微弱地睁开了眼，却感到全身虚弱乏力，而沁兰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是我狠狠地抓着她。
见我醒来，沁兰放心地舒了口气，呢喃着谢天谢地。
“怎么啦？你怎么在这？”我吃力地坐起来，回忆起刚才好像在假山边。
“娘娘是有什么心事吗？”沁兰担忧地问道。
“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刚要开口说话，却感觉喉咙一阵阵发痛，完全难吐出几个字。
“娘娘，又做噩梦了吧？”沁兰认真地说道。
我努力地回想，却记不起半分梦里的情形，抬首，却见沁兰那丫头额头分明有汗水。
“娘娘睡眠不好，急坏奴婢了……”
我心中释然，心想，这丫头对我倒是忠心一片，之前我还对她处处提防，难为这丫头了。这偌大的皇宫有个值得信赖的人犹逢甘露，想到这，我会心一笑道：“幸苦你了！”
沁兰一愣，羞红了脸：“娘娘说哪里话，照顾主子是奴婢分内的事！”我知道她是为了报恩。
“娘娘脸色不好，怕是阴虚，奴婢自幼跟随祖父，对医术略懂一二，这就为小主熬点汤药。”沁兰说着便收拾一番，打算离去。
她这一惊一乍的表情煞是可爱，我止住了她，看了窗外的夜色，“现在几时？”
“大概寅时了吧！”
“不急，你也累了，就陪我多说说话吧！”蓦然回首，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相信过一个人了，这丫头真诚善良，何况，她是真正关心我的。
我将她拉上榻，起初，她拒绝再三，毕竟身份有别，不敢越举，在我的强硬要求下，才敢与我同枕而眠。
记得我李代桃僵成为唐珍以后，就遇上沁兰了，当时她卖身葬父遇到强霸，是我出手相救，之后成为主仆，算算日子，我们相处快一年了，她聪慧体贴，处处为我筹谋，只是我将内心收敛，不再相信任何人。
天明时分，窗透初晓，沁兰早早起身为我熬好汤药，只是我迟迟不肯服用，直怨着好苦，沁兰却俏皮地笑着：“难道娘娘非要皇上来了才肯喝？”
我心中一惊，内心有种莫名的波动，这死丫头，我瞥了一眼她。
说曹操曹操到，安公公的一声通报，吓得床上的我也正襟危坐，我突然想到自己粉黛未施，这样面见皇上，似乎有几分不妥。而沁兰暗笑着，仿佛等待一场好戏上场。
“皇上万福金安！”皇上意兴勃勃，止住即将行礼的我。
“皇上日理万机，怎有空到我这景仁宫？”我的确有几分吃惊，我以为我们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朕听闻爱妃突病，煞是担忧！”
我突然觉得其实他也不是那么令人生厌，想到那晚我那样做，会不会有些过分。再说他乃九五之尊，可以放下身段，不计前嫌对一个小女子，这样的人能坏到哪里？
“并无大碍，让皇上挂心了？”我抬望眼，两眸相遇时，情意尽在不言中。
那瞬间，世间万物仿佛停止了。我只觉羞愧，忙移开目光，埋怨沁兰的失礼，吩咐沁兰为皇上搬来座椅。
皇上见我有意与他保持距离，有些失落地坐到了椅子上。原本，他可以顺势坐到榻上与我亲近，岂料我有此一举。
回首昨日一事，我突然害怕与他相见相处，女人多饮了滑胎药，怕是此生难为人之母了。想到此，我心中隐隐作痛，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爱妃可有大碍？”他想要拉过我的手，见我紧握双手，便只好作罢。
“谢皇上关心，臣妾一切安好！”我冷冷地答道。
皇上看了桌上那未饮半分的药汤，便皱起眉头，“小安子，宣陈太医！”
我有些惊慌失措，只是一点小毛病，其实真不用请什么太一的，正要婉拒时，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情，舒展着双臂：“唉，有病要治，久拖可不好。”
一会儿工夫，一官服的老者已到榻前，这人长须慈目，一副学识渊博，医术精湛之像，这人便是陈太医，我心了然。
陈太医医术精湛，为人又比较正直。选秀时我不慎划伤了脸，还是他妙手回春，当时管事姑姑本来想放弃我的，后见我脸上没留疤才将我留下。说起来，能有今日的珍嫔，陈太医功劳不小。
陈太医见我便是当日他所救之人，有几分意外，与默契地相视一笑。
望闻问切之法用尽后，我也被折腾了一番，他捋了捋他那白似银的胡须，道“娘娘只是身心劳累，只要注意调养就好。”
皇上暗暗舒了口气，然而我却不以为然，看太医的神情，似乎有隐瞒，再一瞥沁兰，与太医的神情如出一撤。
打发走了太医，沁兰也无声无息地退下，小心地关上房门。
沉默半响，皇上表情凝重，突然问道：“爱妃可信命？”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了，我愣了愣，思索片刻，只得牵强地答道：“臣妾不信，臣妾一直相信人定胜天。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还信命理一说？”
他神情凝重，忽然又湛然一笑：“有些事让你不得不信！”
“皇上乃真命天子，千万人之上，呼风唤雨，无求不应……”我滔滔不绝地说着，可是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这个皇帝是憋屈得，太和殿选秀一事，就连看中的女人都不能留下。
他看了我一眼，其中隐含多少辛酸：“朕从来不在乎这些，如果可能，朕宁愿做一个山间匹夫，爱自己之所爱……”他的眼深情地望着，由不得我回避，在我眼里寻找久违的熟悉。
他这番话，仿佛戳中了我的心事，我哀伤地叹道：“人生之事不如意有十之八九，又何必庸人自扰！”自由么，谁不向往？
“不知为何，朕爱极了爱妃的眼睛，如水秋波，涟漪澹澹，隐藏着太多故事”皇上探寻地看着我。
我突然想起元沐兮好像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睛让人一见生怜，难怪他会念念不忘。说起来和我的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差别很大，元沐兮的眼神媚态横生，让人一见就能痴迷。
“皇上……”我欲反驳，却被他用手指掩住，“初次见到爱妃便有熟悉之感，仿佛我们在哪见过？”
我耷拉着脸，不高兴地说道：“莫非皇上还对太和殿的事耿耿于怀？”原来我只会让他想起元沐兮，顿时心中仿佛吞了一口薄荷水，凉飕飕的。
他的脸马上阴沉着，神色凝重道：“此事已过，爱妃无需再提起。”
我知道触到了他内心的伤悲，便有些尴尬。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来人除了沁兰还能有谁？
“娘娘，药煎好了。”沁兰端着汤药走进来。
仿佛自己的好事被破坏了，皇上显得有些不悦。
看着热气腾腾的汤药，我心中叫苦连天，从小到大，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药。
我心虚万分，推脱汤药太烫，吩咐沁兰搁置在桌上。
皇上见状，猜出我的心思，便顺手拿来汤药，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吹凉，递到我口边。
“好苦……”我噘着嘴巴直摇头。
皇上讪然一笑，宠溺地看了看我，从袖中拿出一包东西，层层打开，俨然是一块方糖。
“爱妃可知这个？朕问过太医，药中加糖是不会影响疗效的。”
这种糖是蜂蜜炼成的，对服药也有很好的效果，不仅不会降低药性，还能促进吸收。
“皇上有此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非要等臣妾……”我抱怨地看着他，似乎在撒娇。
此时我感动万分，脑中浮现出多年前爹爹给我喂药的那一幕幕，爹爹疼爱于我，每每我生病喝药时，都会放几块糖。爹爹虽为内阁侍读学士，也算四品大员，但为官清廉，为人勤俭质朴，但从不亏待妻女。
“皇上怎知臣妾怕苦？”我淡笑询问着，身体中有股暖流骤然升起。
“你猜。”他目光闪烁，一副天机不可泄露之态。
与皇上相处多次，我了解到他并不是万人唾骂的傀儡，而是英明睿智的君主，只是当前的形势由不得他不昏庸。
其实，我不愿背弃初衷接近皇上，只是太后咄咄逼人，甚至，我曾想过对他冷漠置之，等待着他宣布将我打入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