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探访(1 / 1)
几缕曙光透过树木的缝隙落下,火堆早已熄灭,余了一丝袅袅青烟,混在清晨的薄雾里,四下飘散开来。
小瑜儿小鸡啄米般头一点,转瞬醒来。她低头,展昭正睡在她怀中,手似乎有些麻木,不听使唤的动了一下。
“嗯。”展昭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好看的剑眉轻轻皱在一起。
小瑜儿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希望他能睡得更踏实一点。
百无聊赖,她借着曙光打量着怀中人。完全没有醒着时的威严和沉稳,只有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睡颜,那俊朗的眉目,此刻又舒展开来。苍白的脸色,衬得愈发清秀。微热的呼吸,拂过她的手背……
展昭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游离的眼睛。他轻轻唤道:“柯姑娘……”
小瑜儿的脸,已是将近碰到展昭的脸,这么一唤,她猛然抬头,“咚”的一下,砸在树干上,不由痛呼出声。
展昭坐了起来,手扶上她的后脑勺,急道:“怎样?”猛的又觉不妥,收回了手。
二人郝然,一时无语。
良久,小瑜儿抚了抚后脑勺,笑道:“无事。”
展昭站了起来,小瑜儿也扶着树干站起,岂料双腿麻木,才迈出一步,就身不由己地往前摔下去。
饶的是展昭眼疾手快,伸手挽住了她手臂,才没让她一头栽倒在地。
展昭扶着她坐下:“你一夜未动,脚已麻木,先歇息一下。”
“对了,”小瑜儿想起了一件事情,抬头望向展昭,“我还要谢谢你。”
“哦,”展昭疑惑,“谢我什么?”
“你说服了我师哥啊。恩,你是怎么说服他的?要知道我好话说尽,他理都不理。”
“这个么,”展昭失笑,难得的促狭之心,“山人自有妙计。佛曰:不可说也。”
小瑜儿气恼:“不说就不说,还当我稀罕知道么?”
展昭笑了,这个丫头,还真惹不起,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他轻道:“我只是说,展昭昔日人在江湖,惩奸除恶,护的也只是一人一时,跟随包大人,律法之下,护的却是一方青天。从未有不法之徒能逃过开封府的铡刀。”
小瑜儿眨眼:“就这样?”
展昭点头:“就这样。”
小瑜儿摇头叹气,低声嘀咕:“如此看来,我家师哥也挺好糊弄的。”
展昭亦不多言,转而道:“可好些了么?该上去了。”
推开窗户,晨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早春郊外的些许雾气。
叶澜深深吸了一下清早的空气,想着昨日以来发生的事情。
出了安阳城,还未到晌午,便遇上了回城的展昭的护卫队,只是未见展昭。
小瑜儿上前道:“姚统领,你们怎么回来了?展大人呢?”
姚飞道:“我等行了半个时辰,展大人听得路边打斗声,便去查看。我等等了半响,出来二骑,一问之下,原来是耶律二王子殿下。展大人却和刺客交手,不知所踪。”
小瑜儿望向中间二骑,心想那便是辽国二王子了。
因为叶澜的缘故,小瑜儿对辽人很是不满:“怎的堂堂辽国王子,就一个随从?”
姚飞道:“二王子殿下是微服私访,先于使队出发了,没有料到遇上刺客。”
“没事出来什么微服私访,这不,害人害己。”小瑜儿说话间,不觉抬高了声音。
耶律庆目光转向小瑜儿和叶澜。叶澜道:“小瑜儿,不可造次。”
姚飞道:“展大人还未回来,我等为了二王子殿下的安全考虑,决定先回安阳。只是不知展大人现今如何?”
小瑜儿心念一动,转头对叶澜道:“师哥,你去办你的事,我去找找展大人。”
叶澜略微思索,点了点头。
姚飞欣喜道:“那可要劳烦姑娘了,我已令两名弟兄去找了,只是未有回音,我再令两名弟兄随姑娘同去如何?”
“不用麻烦了,还是好好保护那位王子殿下吧。”小瑜儿有意无意间瞟向耶律庆。顿了一顿,道:“对了,展大人是在什么地方与刺客交手的?”
姚飞道:“你往前约十里。”
就这样小瑜儿去寻展昭,叶澜一人来到了北郊黄府。
这是一座修葺过的老宅,比起附近稀稀落落的民屋,已是颇为像样。
开门的是一位老管家,花白的头发,微驮的背,眼神有些昏花的望向叶澜:“这位公子你找谁?”
叶澜道:“请问是黄羽黄大人的府上吗?”
“正是。不过老爷一大早出门垂钓,未知何时能回啊。”
叶澜失望道:“真是不巧,如此打扰了。”
老管家热心道:“公子如不嫌弃,进屋坐上一会,老爷晌午便回也不定。我家老爷最爱待客,若是知道老奴怠慢了客人,定不依的。公子请进。”
叶澜心道:既然都已经来了,等等亦无不可。遂随老管家进了屋。老管家自是奉上茶点。
不想这一等,便等到了日暮。期间管家也数次去道边张望。叶澜倒是淡然,既来之则安之。
日暮时分,管家终于迎回了他家主人。灰色长袍,提着钓竿,背着鱼篓和蓑笠。待得走近些,便看到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者,须发已有些灰白。管家边走边道:“老爷,这位公子从早晌已等到现今。”黄羽看向叶澜,把东西递给管家:“准备晚膳,公子若不嫌弃乡间简陋,一起用膳如何?幸得老夫今日运气尚可,有一尾斤把锦鲤。”叶澜起身施礼:“晚辈叶澜,见过黄大人。”黄羽摆手道:“叶公子请坐。如今老夫只是一乡野村夫,不敢担大人二字了。不知公子专程来寻老夫,所谓何事?”叶澜道:“恕晚辈冒昧,不知道黄老爷可还记得十年前兵部侍郎叶之轩?”
黄羽闻言一怔,抬眼又打量了一下叶澜。叶澜不好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只好婉转道:“已故叶大人,是晚辈的远亲。少时曾和家母有些渊源。当年事发,家母很是惦念。现今家母年老多病,自知时日无多,然始终不信叶大人会通敌叛国,令晚辈务必打探清楚当年情形。晚辈为了不致母亲有憾,打听到黄老爷当年也曾一同去辽国,故来打扰,万望见谅。”
黄羽沉思片刻,道:“公子同老夫先用晚膳,我们边吃边聊。”
据黄羽所说,大体如下:当年出使辽国,兵部尚书夏士鸿为正使,兵部侍郎叶之轩为副使,觐见辽国陛下,交接进贡事宜,一开始并无意外。待得回程的前一日夜里,正使大人得了密报,说副使私会辽国大臣,有书信和兵部布防图为物证,内侍孙微孙公公为人证,叶之轩当夜便畏罪自杀,回京后圣上大怒,下旨叶家满门抄斩。
“老夫当年只是一名小小都尉,事发突然,老夫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黄羽饮下杯中最后一些酒,缓缓道:“而这些,也是众所周知的。”
叶澜沉思不语。黄羽又道:“老夫和叶大人相交不深,以叶大人平常的为人来看,似乎不该是叛国通敌之人。然,事过多年,孙公公也于数年前故去。当年纵有疑点,现下再也无从查起。”
叶澜缓缓道:“黄老爷有没有想过,如果叶大人是冤枉的,那么,是不是有真正通敌叛国之人,还隐匿在大宋?”
黄羽脸色微惊,他站起身来,踱到窗前:“天色已晚,公子如不嫌弃,就在此歇息一晚。事隔已久,容老夫再仔细想想。”
于是,叶澜便在黄宅住了一晚。
日头略高,雾气已渐渐消散。
叶澜用过早膳,走出房门,便看到管家迎面走来:“叶公子,我家老爷有请,随老奴这边走。”
厅上,黄羽坐着正欲饮茶,看到叶澜进来,放下杯子,道:“叶公子,请坐。来人,上茶。寒舍简陋,昨夜睡得可好?”
叶澜施礼道:“多谢黄老爷。”
一个家丁走进来,端上茶水,又退了下去。
待得叶澜坐下,黄羽却又站起,在厅中跺了几步,缓缓道:“当年事后,其实老夫亦不是没有怀疑。无论如何,当时的情形,叶大人也不必自杀了事。虽说通敌之罪,罪无可赦,不过想叶大人也是堂堂副使,兵部侍郎,即使有罪,也应回京,刑部问审,圣上定夺。”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或是当时身在辽境,亦或是证据齐全,夏大人行事不免仓促,时值八月,仵作稍作查验后,便令人焚化。”
听到此处,叶澜微微变色。黄羽正面向厅外,此刻回转身来:“叶公子,老夫不敢妄自下结论,若真如公子所料,此事只怕棘手啊。”
叶澜敛了敛神色,起身施礼道:“多谢黄老爷款待,并倾言相告,晚辈不胜感激。叨扰一日,晚辈也该告辞了。”
黄羽摆手道:“无妨无妨。管家,代老夫送客。”
叶澜步出黄宅,郊外的小道边,树木枯败,风吹过,枝条舞动,嗦嗦作响,一只灰鸽从树顶噗噗而过,飞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