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十六章 党争(三)(1 / 1)
3
第二日的朝会上,成帝坐于大殿,听了一番天下太平,四海归心,然后又听了立长与立贤的一番争吵,当然众臣们是不会直接摆明立场,他们只会从三皇五帝尧舜禅让说起,一套太极推手推得成帝正在飘飘然与昏昏然之间,突然听到一声清冷的声音:“臣有本上奏。”
成帝一看座下的人精神来了,于宝座上挺直了腰杆,“言爱卿有话请讲。”
言临素道:“臣请万岁准许,继续督察院查生辰纲失窃一案。”
成帝有点失望,他哦了一声,道:“生辰纲丢失在江南,言爱卿刚刚回来,这年关将至,江南路远还是以后再去吧。”
言临素道:“也罢。”
也罢?成帝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言临素又道:“臣自从执掌督察院还未破过一桩案子,擒过一名贪官,寸功未立,实在有愧。”
成帝摆手道:“言爱卿刚为朕打了胜仗回来,不用过谦。”
言临素又道:“陛下,下官曾经说过督察院的职责是督察百官,却并非御史言官之责,陛下赐臣尚方宝剑,自然是给臣便宜处置的权力。而臣又不想去抢李尚书的饭碗......”
刑部李尚书朝他展颜一笑,表示承情。
成帝微微唔了一声,心道你小子想说什么便说出来吧,那点狐狸心思还想瞒谁呐,朕走过的桥都比你这小子走过的路多。
果然言临素好看地眯了眯眼,他睫毛很长,此刻微微抬眼很好地掩去了眼底算计的光芒:“督察院拿了陛下的俸禄自然要替陛下分忧,此刻年关将近,江南不便去,李尚书那的案子下官又不想抢,因此臣思来想去,只能请陛下准许臣查查当年御史廉为贪墨的旧案。”
御史廉为贪墨是在十六年前,御史廉为因门生告发贪墨而下狱,隔日便死于狱中,却留下了一封血书,指控内辅袁清年一手遮天,诛除异己。
这一桩案子惊动了凤仪台,先皇虽是竭力弹压下去,但史官们议论凤仪台与内辅的积怨便是由此而起。
言临素此刻提出要查此案,这顺藤摸瓜要查的是什么,成帝明白,这朝中大臣们不明白的也不多。
成帝抽了口气,牙有些疼,无耻啊,这言临素明面上要查的是一个小小御史的旧案,而御史的案子隔了那么久,刑部不查,督察院要查,以言临素如今的声望,一个爱民如子的君主也实在说不出不许的理由。“言爱卿啊......”
言临素道:“多谢陛下关心,这个案子虽然久了点,臣等督察院诸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比刑部的诸位。”
“可是......”
“臣有陛下的尚方宝剑在手,想来也不会有人与臣为难的,多谢陛下关心。”
成帝无奈叹气,“赵相你如何看?”
赵甫上前一步道:“臣以为言侯既然有心查清当年的真相,给先人一个交代,倒也不错。”
不错?这言临素要查的又何止是一个御史案,哪里不错了?你这外辅不是一直以大局为重么?又收了这小子多少好处?
成帝在腹中嘀咕了一下,慈祥一笑,“朕准了。”
言临素扫清了朝堂的障碍,便领了督察院的人走了趟御史台,又走了趟刑部将十六年前的卷宗都调了回来。
谢若之在书堆里埋了三日三夜,将一张誊写好的纸条交到言临素手中。
言临素笑道:“若之辛苦了,先去歇歇吧。”
谢若之低下头,道了声:“只要侯爷之命,若之不觉得辛苦。”
言临素目光落在他身上:“若之,对不住。”
谢若之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笑道:“言侯言重,你从未欠过我什么。”
这三日间,朝中也发生了一桩大事。
经过漫长的争吵后,大宁的储君终于定了,成帝选择了立长。
这几日朝会言临素并未去,算来他返京后还未见过小王爷。
言临素想其实他半点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入夜,年关将近,天气渐冷,言临素披了件黑色的斗篷,推开房门。
他抬头见院中已经立了一位披着浅绿斗篷的女子,站在梅花树前,姿容俏丽,正是小阮。
言临素道:“小阮姑娘寻我何事?”
小阮道:“侯爷,今日谢书生的纸条我都看到了。”
言临素虽然知道她原是朱永宁的身边人,但自从小阮入了督察院,他便当她是自家人,倒也不瞒她。“谢书生查出廉为案发之前一日曾去过京郊的地藏庙,那一日正是十五月圆之夜。而且他还发现廉为在看的书中夹着个纸条,上面写着:万般皆空,地藏不空,月圆祷告,鬼市了愿。今日正是月圆之夜,我想去京郊的地藏庙看看。”
小阮笑道:“鬼市许愿之说,我昔日在醉枕乾坤也曾听说。若人心中有欲,到鬼市许愿,而阎王会给出一个价码,这往往并非是金钱,若肯了,再大的心愿也有人帮你了却。”她顿了顿又笑道:“如今也不必瞒侯爷,想来侯爷也猜到了,醉枕乾坤也是十殿阎王的据点之一。”
“再大的心愿?”言临素一笑,“阎王好大的本事。”
小阮道:“言侯,我毕竟在阎王殿待过,这次让我与你一同去吧。”
言临素摇头道:“不必,阎王殿既然开门做生意,自然不会太过为难找上门的客人。”
地藏庙在苍白的月下,屋顶铺了一层雪。
庙门闭着,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前。
言临素信步踏上阶梯,轻轻敲了敲门,“有人么?”
庙门几乎一推就开,院中停着个马车,马车前拴了一匹半脱了毛的老马,马的眼睛为一块黑色的布蒙起,车门上挂着枚惨白色的买路钱,言临素看那纸钱上写了两个字:上车。
言临素今夜敢来,自然客随主便,他掀开车帘上了车。
车中有着一张很宽阔的椅子,言临素自然在那张椅子上坐下,他这一坐下,刚好手边就放了一个杯子,那杯子下也压了一张纸钱,那纸钱上只写了一个字:喝。
言临素举杯一笑饮下。
杯子旁放着一张微笑的面具,面具下依然是一张纸钱,纸钱上也只有一个字:戴。
他戴上面具,靠在车上,很快闭上了眼睛。
很快马在雪中迈开脚步。
言临素似乎睡着的时间并不长,几乎马停下的瞬间,他便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条很繁华的街道,灯红如白昼,街道两边是两三层的楼阁,不时可以看见挑出一招酒楼和赌坊的旗帜。
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都戴着微笑的面具,会来这里的人,自然没有人愿意被人认出真面目。
言临素下了车,他的车正停在一处赌坊前,他已经听见里面传出的赌客的吆喝声和色子在盅里滚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