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十六章 党争(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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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年关的时候,言临素终于回到了京城。
京城的百官自发出迎,将成帝派去接风的堵在丹阳街,成帝闻讯,令大皇子朱承晚出城迎接。
言临素骑于马上剑眉微锁,看着大皇子金色的车驾越过人群而来。
朱承晚下车于马前拱手道:“本王奉父皇之命迎接言侯。”
大宁朝重礼,阶级森严,从来没有过即将成为储君的王爷亲迎一个侯爷。何况他还带了半副天子仪驾。
簇拥的人群发出欢呼声。
这是民望,一个臣子的民望过大对一个新登基的皇权,尤其这皇权来的还不那么光明的时候并非好事。
言临素下马,他挺拔的肩背向着那辆车弯了下去,抱拳长长一礼,“多谢陛下,多谢王爷。”
朱承晚扶了他的手,道:“言侯不必多礼,请上车吧。”
苏慕华是江湖中人不愿与朝堂太多纠葛,于马上冲着他拱了拱手,拨转马首算是道别。
天子仪驾很宽阔,朱承晚自他身后上车,自车夫手中接过马鞭,竟亲自扶了缰绳催马前行。
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王爷亲自执鞭,这在大宁开朝以来都是没有的。
此刻街边半支开窗子的中正坐着两个人,美艳娇俏的女子手托雪腮,“王爷,言公子好威风啊。”
她身侧的男子,黑色的衣袖上绣着金色的流纹,戴了玉扳指的手中正握了一只酒杯。
女子又是一叹:“由皇子执鞭,王爷你看看满城多少看上他的女子,何等荣耀。你以后再想讨言公子欢心只怕更难了。”
朱永宁道:“世人都道他荣耀,却不知此刻临素的处境何等险恶。”
小媚微微哦了一声,又笑道:“世人都不知道,王爷怎么知道?”
朱永宁一叹:“我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像他这样的笨蛋,还会抓着绳索往脖颈上套。”
小媚道:“王爷自然不会看着言公子去寻死。”
朱永宁轻轻一笑,目光里似多情,似无情。“那是自然......”
自然什么?会还是不会?
小媚认识这人这么久,也猜不透小王爷此刻心中所想。
朱永宁的目光已经转到窗外,那辆金色的车子正经过楼前。
言临素立于车上,身披白色轻甲,劲瘦的背依旧挺得笔直,冰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言临素为半副天子仪驾送到督察院,踏着满地红色的鞭炮纸踏进门,还未坐下喝上一杯茶,天子的封赏便来了。
大宁异姓不得封王,言临素的爵位已经加无可加。成帝极不甘愿,整理了内库,从皇后的份例中截留了最好的贡品送来赏赐。
看着满院的东西,刘院辅深深地忧愁。
言临素坐在窗下看一本琴谱,他解了甲,只着了一袭简单的白衣。
刘院辅想言大人身体可真好,这大冬天,他都要穿两层夹袄。他隔着窗道:“大人,你看看这这,您还看得下书?”
言临素目中转过暖意,笑道:“自古君恩过重,又有几人能得善终,我不是不懂。”
刘院辅听他直白道破,唬了一跳,忙压低声音道:“大人既然知道,那我们何日辞官?给个准信,下官也好早日雇好车。”
这年关将近,镖行都在涨价,花屠夫比言临素更早返京,早就红了眼,挽起袖子兼职当起了镖师。
言临素将书一合,目光落在他身上道:“刘大人舍得这京中的繁华?”
刘院辅一笑,“繁华不过过眼云烟,世间万事都有缘法,重要的事那么多,又不止当官一项。”
言临素点头道:“想来刘大人床底那些几箱东西也重得很,是时候还乡买地买屋了。”
刘院辅听他道破,厚着脸皮笑呵呵地道:“呃,原来侯爷都知道。”
言临素又捡起了那本书道:“功成身退是千古君臣佳话。何况我是江湖中人,去留本是容易,轩辕山才是我自幼长大的地方。”
“那侯爷?”
“先皇将我放到这个位置上,如今我是台上的泥偶,不唱足戏下台,岂不辜负先皇的一片苦心?何况,在这京中......我还有事要做。”
刘院辅一脸心如死灰,“那那那侯爷,下官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你那些妻妾不是在你离开江州的半路都跑了么,据我所知,她们并未给你生下什么。”
刘院辅小声嘀咕:“侯爷......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揭人疮疤不是君子所为。”
言临素眉头微抬,“你说什么?”
“没没,我说今天天气真好。”刘院辅打了个哈哈,“不知道花屠夫又赚了多少钱了,他把他家小子都拉去看货了。”
言临素为他一逗,神情一松,小声道了声:“刘大人,谢谢你。”
刘院辅摆了摆手:“侯爷不必谢我。”
言临素笑道:“院辅不必担心,我已托了照义楼,无论我将来如何,他们都会照看督察院。不过......”
刘院辅听他说了不过两个字,心头打了个突。
言临素继续道:“刘大人床底下的那两箱东西是否该分言某一半?”
入夜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
赵甫在灯下看着奏折,突然听到窗上有人敲了几下,他披衣拿了灯去开门。
自从先皇崩了后,这外辅的权势更大,成帝几乎每一封奏折都要送给外辅复审,赵甫集了当年内外辅的权力于一身。
门外站了一位朴素白衣的青年,乌黑的长发以木簪挽起,衣下悬了一柄青色的长剑,除此之外别无佩饰。
大雪落在他的身后,这青年身上却片雪不沾。他站在门边微笑唤道:“赵大人,深夜叨扰还望见谅。”
“言侯,你怎么来了?快请进来。”赵甫将他往屋内引。
言临素进了屋,在椅上坐下。目光在堆了满案的奏折上扫过,又落在赵甫身上,赵甫披了件青衫,数月不见更显清瘦。
不由微微一叹。
赵甫为他倒了茶,言临素接过道了谢。
赵甫看得出这青年深夜来寻他,但脸上的神情有些局促,微微抿着的唇线,似乎心中有难以决断之事。
他不急等着言临素说出来。
言临素喝完茶,道:“赵大人,我想彻查当年的旧案。”
赵甫道:“哦?此案不是已然清楚,是凤仪台.....”
“内辅袁大人与先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若无凤仪台的默许,他也到不了内辅的位置,凤仪台沉默多年又为何会插手内辅之事?先皇并非没有子嗣。”
“嗯......许是后宫积怨太深......”
“长门宫锁,从古到今,哪一代没有后宫积怨,从未有过为后宫积怨除去那么多重臣的。”言临素道:“先皇崩了之前,曾令我下江南探查生辰纲一事,我在江上中了十殿阎王的埋伏。”
“十殿阎王?”
言临素道:“这是江湖之中的一股势力,下山之前家师交待我要小心他们。我与十殿阎王的青罗刹交过手,虽然赢了她,但若有两个这般的,言某也很难是敌手。”
以言临素的身手,轩辕山主尚且交待要小心的,赵甫也有几分动容。“你是说当年之事与这什么十殿阎罗有关?”
“赵大人可还记得当年的青妃?”
赵甫依稀想起先皇身边似乎有那么一位姿容美丽的青妃,似乎是什么江南富户之女。当年先皇为笼络势力纳入后宫的女子,莫说赵甫记不得,就算是先皇自己也不记得。
言临素道:“那位青妃就是十殿阎王中的青罗刹,当年家父识破她的面目,却为她逃脱。”因此轩辕山才有这青罗刹的记录,言临素那日与她交手才知道克制她的法子。
赵甫心中一惊,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江湖势力介入宫中......若真如言临素所料,当年的事绝非如此简单,这十余年过去,全无所觉,任这样的势力蚕食,又是何等状况?
言临素也在沉默,他犹豫了一下,并未将与青罗刹交手后遇上朱永宁的事说出,他并不认为小王爷出现在那里是偶然。
言临素的指在杯上轻轻划过,若小王爷也是十殿阎王之人......以王爷之尊,这十殿筹谋何等之深。
就算是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除去吧。
“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纵然有阴谋和算计,但更多的是快意恩仇。无论是黑是白,也不过刀剑了却恩怨。临素不愿见到有像十殿阎王这样的势力,江湖更不需要什么地下的君王。”言临素自灯下抬起头来,清且定的目光望着赵甫,“因此请赵大人助我彻查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