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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五章(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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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偃从榻上惊醒时,不知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床榻几周凌乱不堪,身边的女子□□全身,点点猩红映在容缎上。

其实……也并不如何慌乱。

苏偃终是回忆起来昨晚发生的一切——柳断笛拂门而去,自己心灰意冷,便去知府后园喝了个痛快。到了后来,竟是甚么都记不得了。

唯独残存的一丝印象,便是在梦中将那人压在身下疼爱,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阿笛”。

当梦境醒转,身边的人,却不是柳断笛。

“霍姑娘可醒了?”苏偃瞧清身旁那人,开口问道。

“太子殿下……”霍九歌应。

“霍姑娘可怨恨本宫?”

“九歌心甘情愿,并不怨恨。”

“很好……”苏偃淡淡地道,“本宫不会亏待你。”

说罢,便着衣下床,霍九歌依偎在床案低声唤道:“殿下要去何处?”

“去替你倒杯水。”

霍九歌卸下身上那副清高的姿态,双颊攀上些许青涩。苏偃端着水回来时,霍九歌正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面前这个男人啊,是苏朝太子,多少女子心目中的归宿。如今却让自己得到了,即便手段不甚磊落。

“给。”苏偃将水递给她。

“太子殿下……可以扶我一下吗?”霍九歌忸怩地道。

“好。”苏偃遂了她的意,将她扶靠在床案。

霍九歌小声嗔道:“昨晚那事……不怪殿下,是九歌自己逾越了。”

“毕竟是我伤害了你。”苏偃轻抚着她的脸颊,“你想要甚么,我都给你。”

霍九歌微微一愣,心中端倪这话的深意,便又听苏偃道:“我如今还不能带你回京。”

霍九歌这回明白了,内心酸涩不已。周周转转,这个男人还是不愿娶她的。霍九歌哑声道:“没关系……我,我甚么都不要。”

“你……”

“太子殿下,别再说了。”霍九歌道,“我甚么都不要。昨晚的事,就当不曾发生过罢。”

除了你娶我,我还想要甚么呢。

霍九歌暗暗自嘲。

苏偃正想劝她,却听外间传来叩门声。

这么早来……多半是小厮。苏偃见霍九歌点头,才朗声道:“进来。”

外头那人推门,红木门闷声作响,

苏偃抬眸,正好与门外那人相对视,二人具为一惊。

门外赫然站着柳断笛,而苏偃,手中搀着霍九歌,房中尽是暧昧。

柳断笛回了神,略微有些尴尬。仓促间亦也来不及言语,掩上房门离开了。

苏偃本想去追,奈何霍九歌轻拽着他的衣角,眉目凄楚。

衡量片刻,苏偃终是留下。一边喂霍九歌喝水,一边念着柳断笛。

苏偃心中苦笑,昨日还在说着爱慕柳断笛,现在却又与别人纠缠不清。

缠绵良久,最终还是逃不开造化弄人。

三日后,天空放晴了。

治洲又恢复了往日的熙攘喧闹,街巷处均是人声鼎沸。

苏偃一行人即刻启程回京,唯独将柳断笛留了下来。

一是因为柳断笛伤后未愈,不宜奔走劳累;二则是苏偃有意避开他。那日之事被柳断笛撞破之后,苏偃便三番五次地想要解释,奈何柳断笛却躲着他不见,与其这样,不如等二人都冷静以后,再行其他。

有神医宁楀在旁照料,苏偃难得的放心。小四现下神志不清,苏偃担心他与柳断笛又会像上次那般,于是便安排人手一路看护,随自己先行回京。

故此,柳断笛平白在治洲多住了小半个月。

待到伤好归京,已是四月末。

一同前往京城的,还有宁楀与兆文琦。因那刺客所伤的人并非苏偃,而此事亦也有惊无险,皇帝即便不追究,也总是需要一个交代,兆文琦便是那前来禀案之人。

入了凤台关后,便能零零星星地瞧见商家赶马而过,具是形色匆匆。

愈至近处,人便也多起来。

凤台关一带驻守龙穴京城,关口三方均为护城河,故而使得凤台关成为入京的必经之路。

宁楀、兆文琦初次上京,只得同柳断笛回了柳府安身。青衣前来接应,围着柳断笛询问了好半晌,得知他的确无恙后,才安心地去拾掇二位客人的住行。方至申时左右,宫里遣人诏送柳断笛入宫,柳断笛便随着他们走了。

马车沿途颠簸,帷裳翻起一边,依稀能够瞧见街巷蕃昌。

亭楼古树斑驳陆离,与凤台关那“月入江边尽,无月破长空”的景致截然不同。

只是……向往繁华,才是人之常情。

无情何生念啊……

待入了宫,福顺才恭敬地说:“柳大人,陛下在养心殿等您。”

柳断笛微微额首,便向养心殿去了。

来至殿外,行叩拜礼道:“臣柳断笛,应诏前来,叩见吾皇万岁。”

半晌,养心殿内传来公公的声音:“陛下有旨,宣柳尚书觐见。”

随后朱门半敞,柳断笛微俯身子走进去,行至皇帝面前端跪。

皇帝拂了拂手,道:“刘喜,你先退下罢。”

刘公公闻言,俯身道了声“是。”,随后便退出养心殿。

养心殿内只剩皇帝与柳断笛二人,皇帝正襟坐在高位之上,俯视着柳断笛。柳断笛亦也从容地跪在案下,听候发落。

皇帝不言语,柳断笛便一直不声不响地跪着。直到头目眩晕,脸色苍白。

静。大殿之中唯有渗人的静。

如今已然立夏,柳断笛却觉有一股寒意,逐渐弥散全身。皇帝面前,即便是痛苦再甚,也从无叫苦之时。

半晌,皇帝终于发问:“柳爱卿可曾听说过宋弼斩将?”

柳断笛凝神,恭敬答道:“臣有耳闻。”

宋弼,乃是南朝如顺帝亲信之臣。如顺帝一生秉公正直,深得民心,历代君主均视其之楷模。然而,如顺帝成事之道,多半缘故为“亲贤远佞”。如顺帝驾崩前,曾嘱咐太子定要守下这片社稷江山,并授命宋弼辅政。太子懵懂之年,尚还不通用人之道。只得依照父君行径,蹒跚而为。终有一日,太子受故交蛊惑,宋弼百般相劝,却总不讨好,最终将那故交处于斩首之刑。此时,故交一党起政弹劾,宋弼前后受制,即便德高望重,终也脱不开“枉法开罪”的罪名,最后流放边疆,途中丧命。此时朝中政乱,还是没能保住南朝天下。

宋弼或许临死前都不曾明白,为何他一生荣战,却落得如此下场。那是因为他不曾——他从不曾明白,这世上有些人,自从生来,便注定为他人成败而死。

他的确能够料到,将太子故交赶尽杀绝以后,南朝可危之态便能逆转。却不曾想,此事仅是引君入瓮的圈套。此后环环相扣,终于将他拉下高位,也终于令南朝易主。

此刻……皇帝竟提起这个典故。

不及柳断笛细想,皇帝又道:“那依柳爱卿之见,又是如何看待宋弼这人?”

柳断笛应声:“回陛下……依臣看,宋弼为忠者,却不诚;为谋者,却粗计;为善者,却有恶。即便能德兼备,亦也难守君心、臣心、民心。”

皇帝略微来了兴致:“哦?那便说说,何为这‘不诚、粗计、有恶’。”

柳断笛道:“所谓不诚,则是不忠于君。若不是宋弼有违君令,擅自发命处斩,便也不会中了圈套,更不会令君主寒心。所谓粗计,则是不曾料尽世态变数,同时陷同僚于不义,做了那‘枉法开罪’的同党,此后,朝中更加无人相护。所谓有恶,则是大善未成,宁可赏人银两,也不愿多动动心思,晓之以理,救无辜苍生一命。如此亵渎人命,也难怪民心尽散。假若,宋弼能够察觉其中一点,便也不会受歹人之害。”

皇帝听后颇为同意,道:“这一番理论倒是不错。宋弼忠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过激了。”

柳断笛道:“陛下所言极是。”

皇帝端起茶杯,搁置唇边抿了抿,又问:“此次治洲祭天,那刺客是何来头?”

柳断笛一愣,随即便接道:“是个患了痴症的,一连周瞏几日都没有眉目。”

皇帝道:“刺杀皇差,让皇家颜面何存?就因那人患了痴症,便能放手不管?”

“并非不管,而是事出必有因,找到那背后作祟之人才是。”

皇帝额首:“尽早查清楚。”

“是。”

皇帝沉默片刻,叹道:“柳爱卿以为,朕择选老四当太子,究竟是早了,还是本就不该如此。”

“正是时候。”柳断笛应。

“正是时候?”皇帝道,“这回祭天总算是有惊无险,再过半年,果亲王便该回朝了。那时怕是更不安宁。”

柳断笛皱眉。果亲王……乃是皇帝之叔,前朝余力。当年先皇在位时发配他入了边疆墓园修墓守坟,在这种关口归朝,于苏偃、苏麟二人均为不利。

“陛下且安心,果亲王不涉朝政多年,恐也早知安分了。”

皇帝摇头:“难啊。”说罢,又接着道:“你对那‘用人之道’,是何看法?”

柳断笛膝盖处隐隐发痛,此刻也只能忍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皇帝面容上渐渐有了笑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你将那治洲通判也一同带回京了?”

柳断笛见心事败露,只能如实回答:“陛下圣明。此人智性不菲,当可纳为己用。”

“罢了,既然你如此觉得,那他必然有过人之处。改日朕再另宣他。”

柳断笛喜道:“多谢陛下。”

“不忙。”皇帝道,“只是不知老四究竟能否胜任。”

柳断笛静默片刻,才说:“陛下放心,臣等忠心不渝。”

皇帝意味深长地道:“那有何用?若是天下不安,又何安盛世。”

柳断笛会意:“平天下者方得天下,臣愿尽己所为。”

皇帝点头,半晌却又道:“君主,技艺能力固然重要,但必要会用人。朕希望,你能遵你所说。”

皇帝所言已明,这便是教自己独行任命,而并不再由苏偃一同。柳断笛心中苦笑,答道:“臣……明白了。”

隔日,兆文琦入宫面圣。

历昌二十六年五月初一,原治洲通判兆氏文琦,得封从五品大理寺少卿。尔后入朝参政。

早朝之后,皇帝命苏偃、苏麟、兆文琦三人留蹛。待余人都散了,皇帝这才一边翻看各部呈上的折子,一边缓缓道:“此次治洲祭天一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柳爱卿已然回朝,朕可是听说,此去不太平静啊?”

“回父皇,儿臣身为辅行,却令歹人得逞,实是大过。”苏麟出列,躬身道。

皇帝闻言,合上手中的折子,颇有些耐人寻味:“歹人得逞?好一句歹人得逞。只是不知这歹人的目的,究竟是太子,还是柳爱卿?”

苏麟心下一紧。且不说自己失职,单凭利益关系一点,这罪名自己便是坐实了。

若是太子出事,苏麟必会是第一受益之人,然而那日柳断笛极力相劝,苏麟终是暂缓计划。虽然的确有意安排行刺柳断笛,不想却在动手之前,提前遭人暗算。

苏麟皱眉,面上并不改色:“依儿臣看,今日之事,或许乃是柳臣曾经有过于人?那人不知天高地厚,听闻柳臣出行治洲,便前来暗害?”

皇帝淡淡地道:“若是如此,那歹人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儿臣却有一事不明,为何父皇不责反升,封了那兆通判为大理寺少卿,留驻京城?”

皇帝道:“廉王不是也说,今日之事,与兆爱卿并无太大瓜葛,兆爱卿亦是一表人才,朕自然爱才心切。”

“可是……”苏麟语塞,一时间竟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怎么?廉王还有话说?”

“不……没有了。”

苏麟言罢退至一旁,心中却是暗暗打算。若有一人,即想除掉太子,又想嫁祸于自己,那么……

此人应是……果亲王苏瑞方?

这老东西,好容易解禁回朝,竟还这般放肆。苏麟暗骂。

不过,若是他……此事更加难办了……

“兆爱卿,你才从治洲府晋升。你便说说,治洲一带尚还安好?”

“回陛下,”兆文琦闻言上前,恭敬道:“治洲百姓安居乐业,晴空万里。因处域肥沃,故水粮皆足,人马均健,乃是一席钟灵毓秀之地。”

皇帝额首,随即又道:“治洲如今由谁管辖?”

“乃是霍宁达,霍知府。”

“霍知府。”皇帝重复一遍,忽地冷笑道:“太子,治洲府上折子弹劾你玩忽职守,与女子行那苟且之事,可有此事!”

苏偃一愣,忙地跪下道:“父皇……陛下明鉴!儿臣并非……”

“说!可有此事?”皇帝审视般地凝望着苏偃,苏偃竟是不敢不认。

“确有此事……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话一出口,苏麟与兆文琦皆是大为震惊。

皇帝似是痛心疾首地道:“用得着你来欺瞒朕?你自己瞧瞧!递给朕的奏折上都写了甚么!太子啊太子,枉朕对你一片信任,你却是如此报答朕的?”

“父皇息怒……儿臣亦也是鬼迷心窍,从未想过玩忽职守!”苏偃急道。

当日之事,除自己之外,唯有霍九歌与柳断笛两人知道。想那霍九歌一介女流,断不可能自毁名誉,只可能是柳断笛……

在柳断笛回京之前,一切都还无恙,他一回来,皇帝便知晓此事……

阿笛……你当真,如此恨我?

苏偃心中默叹,已然分不清伤怀或绝望。

皇帝重叹一声,道:“太子目无法纪,身为储君却以身试法,即日起便禁足东宫罢。你好生想想清楚,何为该做,何为不该做。”

苏偃此刻无心管顾,只觉心灰意冷。俯首道:“儿臣,遵旨。”

此后,苏偃便一直圈禁于东宫之中。日头愈来愈毒,却也正是花柳似锦的好时节。偌大的东宫椒阳殿内,几许寂寥。除过几名留下侍候的仆从外,其余的都一一被皇帝遣配别处。

苏偃一直不肯信,却又不得不信。

为甚么,最终出卖于他的,竟是自己最爱之人。

纵使自己千般不是,但祸已酿成,再无回旋之地。

另有一点,使苏偃焦头烂额。便是那折子上书,称霍九歌已然有孕,苏偃不知自己是如何耐着心性留在椒阳殿。距那日事发已近一月半,倘若霍九歌真的身怀有孕,便乃是皇家长孙,可……柳断笛那边……

苏偃想至此,不由自嘲。自己可谓是仁至义尽,不想柳断笛却丝毫不领情,甚至几次三番地回绝,如今更是这般待自己,还有甚么可想……还有甚么可顾忌……

皇帝知晓此事,反响似乎大了些。苏偃向来耻与哙伍,虽不及柳断笛那般洁身自好,却也从不曾触及德廉底线。如今府中无妻无妾,甚至连通房丫头都不曾有,现下平添一子……岂非幸事?

苏偃皱眉冥思,一半是柳断笛,一半是霍九歌。

忽地听见门口传来响动,苏偃隐隐觉得新奇。皇帝下了禁令,外人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莫非又是甚么狗儿猫儿的,在这宫中迷了路?

苏偃前去开门,哪知刚一推开横栓,便见一张面目稚嫩的脸庞探进来。

那少年见了苏偃,倒也不惊不恐,只是紧张兮兮地拿出藏在背后的食盒,眨着眼睛问道:“是……太子哥哥吗?”

苏偃觉得此人甚是面熟,此刻又听他唤自己为哥哥,不由愣了愣:“你是?”

少年听后,显是有些失望,小声道:“原来太子哥哥早就不记得我了……我是苏奕。”

苏奕……苏偃沉思片刻,终是忆起面前这少年。

如今苏朝内族,皇子四人,皇女三人。皇长子亦是前太子苏安,三皇子廉亲王苏麟,四皇子现太子苏偃,还有便是七皇子苏奕。

只是这七皇子向来不受宠,皇帝对他从不过问,自他母妃早逝后更加雪上加霜。若不是曾在家宴上见过一面,苏偃甚至不知这弟弟的存在。

这般想来,苏偃对他竟生出几分怜悯之情:“怎会不记得,七弟快些进来。”

说罢,便将苏奕领进内殿。苏奕手中依旧紧抱着食盒,生怕给人抢走似的。

苏偃领他安坐,又给他倒了杯水,随后才道:“父皇软禁我,可是不许有人探望,门外亦有重兵把守,七弟你是如何进来的?”

苏奕颇为得意地笑了笑:“这有甚么!这后宫的墙,哪一堵我没翻过?哪处容易进来,哪处不易蒙混,我已经太熟悉啦。”

苏偃听后惟感心酸,心下已然明了。怕是苏奕受人排挤,不敢走那正路,故才对这些门道轻车熟路……七弟苏奕这般聪慧,父皇着实是亏待于他。古往今来,怎会有皇子沦落到出行回宫还需偷摸。

“瞧你身上的灰,哪还有皇子的样子。”苏偃替他拍了拍。

苏奕一听,神色更是委屈:“我本来就不是甚么皇子……父皇甚至不肯认我……”

苏偃无言反驳,只能安慰道:“莫要这么说,父皇日理万机,我们自然是要体谅些。今后若是闲了,便来找四哥。”

苏奕敛起不满,连连点头,然后伸手拆了手中的食盒,道:“这是上回婶婶看我时带来的,我一直没舍得吃。我娘以前就说,如果好东西不能分享给旁人,便也算不得好东西。今早听说太子哥哥回来了……于是便想拿来和太子哥哥一起吃……”

“七弟如此善良淳朴,倒真是从了梅妃。”苏偃称赞,一边去替他扶住盒身:“来让四哥瞧瞧,都是些甚么好东西。”

苏奕揭开藤匾,方能闻见一阵清香。苏奕凑上去嗅了嗅,喜道:“太子哥哥,是水晶桂花糕……还有芙蓉饼……!还有……还有千层酥!”

苏偃见他这般高兴,不由顺着问:“怎么高兴成这样?这些东西真有那么好吃?”

苏奕点头,然后抓起一块递给苏偃:“这些都是婶婶从重宴阁买来的,重宴阁可是京城第一家食坊,多少人都对那里赞不绝口呢。”

苏偃接了过来。重宴阁的确名扬天下,但奈何柳断笛身子只适合吃些清淡的,自己便也从不曾在吃食上多下功夫。苏偃道:“想不到你竟然这般了解。”

苏奕吃了两口,模糊地说:“但也不是常能吃到,所以才想着来找太子哥哥一起吃。”

苏偃应道:“若你喜欢,今后四哥天天命人给你送去。”

苏奕听后眼中来了光彩,忙问:“当真吗?”

苏偃额首:“自是当真。”

苏奕却只怡悦一阵,随即又歇下劲来,蔫声道:“还是算了罢。娘亲说,再喜欢的东西,只要得到了……便不会再珍惜了……”

苏偃微微一怔,便听苏奕继续道:“我希望,哪怕得不到,但留个念想在,已是再好不过。”

苏偃口上笑道:“真是人小鬼大,哪有人会推开自己喜欢的东西。”

心下却不禁在想,柳断笛这般推阻,究竟是他已然得到,还是根本无欲此情。

苏奕逗留了片刻,便回去了。苏偃虽然困在宫内,却依然有法子与宫外传信。他特地嘱咐了顾风,给苏奕婶婶家多供给些银两绸布,以及隔三差五地去入清宫给七皇子送些喜爱的吃食。

如此一来,苏奕更加喜欢粘着苏偃。而苏偃并无一母同胞的兄弟,大哥苏安久病于宫,不常触碰;三哥苏麟为人冷漠,接近不得。惟有一个苏桥公主在旁体恤,如今又添了苏奕,苏偃自是欢喜。

独独不能忘却的,是柳断笛。

不知他可有听话,不知他可否因治洲那事与自己置气。

苏偃并非不怪,而是不忍。温润如柳断笛,即便是负尽自己,亦也要顾全天下人——这样的柳断笛,令苏偃……如何忍心?

苏偃并未感料,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染尽他所爱慕的柳断笛。

五月末,北部蛮夷睿和犯境,北齐军誓死奋战,却始终应接不暇。三日后,请军朝廷。

“陛下——齐家军无力还击,睿和已侵我大苏,即破罗门关,末将……求陛下三思!”

皇帝高坐主位,眼里却是极为鉴定。

“此事朕心中已有打算,你着令去办罢。”

“陛下!”那身着铠甲,浑身血污的兵士跪在殿中,急切地叩首道:“齐樊老将军已然为国捐躯,齐家军再无主心骨,若是不派得力悍将前往,怕是无法令睿和退兵!”

说罢,扯下自己身上的裹布,捻崭了呈上前去,眼中已然泛起泪花:“这是齐老将军阵亡前的裹伤衣革,老将军身重数十刀……如今义子褚桑也身陷敌营,若此番无法平定睿和,末将等人有何脸面去见齐老将军?又有何脸面回朝面圣……”

正因如此,他才要冒死阻拦——阻拦皇帝任柳断笛出战平乱!可那柳断笛是何许人?乃是一朝文官!才华横溢又如何?放在刀戈相伐的战场之上,依旧毫无作用!

现下睿和大军逼近罗门关……只要罗门关不守,睿和便能攻进北齐城。

倘若……不使皇帝收回成命,平定睿和怕是无望。那时再悔,已然晚矣!

皇帝并未作答。柳断笛站出身来,平静地道:“将军不必过于担心。在下愿为皇行命,不退睿和誓不回朝。”

兵士一听,碍于圣驾当前,没能反唇相讥。只道:“柳大人毫无功绩,恐是难以令齐家军诚服。”

“那不妨试试看罢。”柳断笛微微一笑,“无法服众自然令当别论,若是继续周睘下去,贵军少将军亦是凶多吉少。”

兵士心下衡量,虽是有些不服气,但念及褚桑却又不得不从:“柳大人,沙场无情,刀枪无眼,若是伤到可无法妥善医治。”

“将军多虑了。去那边关,本就以身犯险。况且在下是去救人,而非拖累不是?”

兵士暗自冷哼。京官多毐,若是这人去了……指不定多麻烦。

皇帝见他二人略有消停,这才缓缓道:“吵完了?”

兵士俯首不言。皇帝接着道:“即是如此,刘喜,传玉玺来。”

刘喜闻言,忙从御座旁呈来传国玉玺,恭敬递上。只见那玺身雕纹五龙,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皇帝执起玉玺,印在大幅黄巾左端。

玉玺既下,诏书已成。

上谕,令户部尚书柳断笛协御林军头等带刀护卫顾风挂帅,率三万兵马,远赴北齐城安睿和。

此行凶险重重,却无疑乃是至关重要。若北齐城沦陷,苏朝北部将陷入日暮穷途的境地。

“陛下,臣愿意一同前往。”兆文琦出列道。

“哦?”皇帝似是不解,“你并非户兵二部,为何仍愿犯险?”

“陛下,微臣虽然才疏学浅,却也愿意报效国家。偿那知遇之恩。”

更是偿柳大人的救命之恩——兆文琦心中道。那日柳断笛与苏偃并未审查小四一案,反将自己带回京城。即便错不在自己,也总归是要感激这份大公之情。

“知遇之恩?有志气!好,那朕便遂了你的愿。刘喜——”皇帝唤了一声,刘喜公公便递上朱笔。皇帝在那诏书后,添了兆文琦的名字。

兆文琦跪地叩首:“多谢陛下成全。”

柳断笛只是淡淡地望他一眼,神色并不不快。兆文琦却隐隐觉得他不希望自己前去蹚浑水。

此刻,他更加了解柳断笛这人。

温润谦逊,偏想承担世间所有苦难。

皇帝吩咐他们退下,视线却一直随着柳断笛。

若这柳断笛是旁人,自己也必定不会命他前去。

可……恰巧,柳断笛亦是牵扯另一桩皇家秘谈。如今惟能放手一搏……不该抉择有误。

出了养心殿,已然有人前去传召顾风,兆文琦便陪在柳断笛身边,不言语。

他与宁楀素来故交,宁楀见过周太医后,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比之从前更加好相处,至少不会在柳断笛面前厉声厉气。

只是他虽然猜测柳断笛身患痼疾,却也从未想到,几近严重到令神医宁楀束手无措的地步。

柳断笛终是回想起,那日在治洲刑牢内,宁楀的一席话。

宁楀说——

有时候死比活着,更难。

宁楀下药既准又狠,常常痛得他起不了身。但……只要能保命,万般痛楚又有何惧?

兆文琦一路陪他走到德武门。德武门乃是大内皇宫南行门,外达京城城南,内入后宫,故也严于守范。

“柳大人——!”

身后的声音,令柳断笛脚步骤然一停。

这声音……太熟悉。

她还是来了。

柳断笛面容上换去苦涩,只轻笑着回身看她:“六公主大驾,下官……冒昧了。”

“柳大人……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苏桥快步行至他面前,小声质问。

“下官也是方才得知。只是,公主知晓的好快。”

并非刻意不见苏桥,而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人未见。

柳断笛有太多事情未能遂愿,太多。

“若我不时时刻刻跟着你们,听着父皇的圣意,待到你们今日出了城,我要何时才能再与你们相见?”苏桥见柳断笛不语,便又道:“柳大人……阿笛……不要去,不要去……我这就回宫求父皇,让他放过你……让他派别人前去应战……”

“六公主。”柳断笛轻轻地唤她,“家国之事,君王之令,岂能儿戏?如何是想收回便能收得回来的?”

“可是,连齐叔叔都已经捐躯……”苏桥眼眶微红,“你可知道……齐樊叔叔为我大苏征战近三十年,驻守边关,从无败兵之说。而今睿和兵绞首凯归,定是士气大涨,你此番前去……着实送死。”

“即便送死,又如何。”柳断笛叹息,眉目中却是痛意,“若你能够瞧见那些加急奏文,方能知道此刻北齐百姓的处境。他们家亲具毁,街头巷尾,无一不是流离失所的受苦之人。”

柳断笛带着苏桥行至德武门上的官桥。官桥以下,纵观京城。

“六公主,你看看……北齐百姓的背后,便是京城万民。而京城万民的身后,又是苏朝天下,是历昌江山……我如何能够不管不顾。”

“柳大人……”苏桥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道:“苏桥真恨——真恨自己不是男子,不能随行上阵。”

“六公主能有这番心意,陛下定会倍感欣慰。”柳断笛笑道,“六公主……京城安定,几方蛮夷均不会拿京城犯险。你便……与太子殿下放宽心,等臣归来。”

苏桥眼眶中依旧红色未褪,连连答应道:“我等你,我们都等你。你也要答允我,你要平平安安的……”

柳断笛转身离去,苏桥的声音愈发离远。

却依旧能够听见,苏桥说:“你要活着回来……”

柳断笛无暇回应。

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苏偃,你可怪我?

“文琦,你回柳府施令,让宁楀顾风等人整装待发,去凤台关口待命。”

“是!柳大人一切当心。”

届时有宫监牵来一匹枣红马,兆文琦跃上马背,一骑绝尘。

柳断笛并没有随兆文琦一并出宫,反是沿着德武门左侧的僻径御道直入东宫而去。

这条御道,曾在百年前兵变诛君,颠覆一代盛世王朝。自那以后,这条路便无人打点,久而久之亦也荒废下来。不似别处高拔着参天古木,也不似别处满墙朱红。边角处却是杂草丛生,阴郁的、青葱的、忧怀的……沿着御道向下行,便能瞧见苏偃了啊……

柳断笛笑。

到了尽头,则是庞宏的东宫偏门,柳断笛一路寻去椒阳殿。

“本官身负皇命,前来觐见太子殿下。”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道,“圣谕有言——见此令牌,如朕亲临。”

椒阳殿前的看守瞧清那令牌,均是跪地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断笛绕过他们,进了内殿。

这天子令……并非皇帝所赐,而是先父所托。如今拿出来用,却还是第一次。

柳断笛收起天子令,推门而入。

苏偃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听见推门声,不由无奈地道:“七弟,可是又落下甚么东西了?每次都是这般鲁莽。”说着便起身,却碰巧瞧见站在门口的柳断笛。

苏偃一怔,赶忙反应过来,上前去一把将柳断笛拥入怀中。

柳断笛也任由他去。

苏偃抱了一阵,才松开他道:“阿笛,我真想你。”

柳断笛不曾料到,苏偃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我真想你。

或许苏偃应有疑问,或许苏偃应有不解,甚至不屑。然而……苏偃始终都不曾变过,他一直爱慕且相信着面前这个孱弱却坚强的人。

柳断笛启唇微笑道:“我也想你。”

“许久未见,你还好么?抱歉……当初我本该留在治洲陪你,可恨我竟将你一个人丢在那里……”苏偃神色中心痛不已,触手碰去,怀中这人愈发清减。

柳断笛抑下想要回抱的冲动。

当得知自己不能与苏偃岁月长相守时,他便决定不再给予苏偃任何回覆。

“无碍的,倒是太子殿下委身此处,受苦了。”

柳断笛当下一提,苏偃这才记起心中疑问,夷犹道:“是你……将我与霍姑娘的事,告之父皇的?”

柳断笛稍愣,原来这人竟是误会了自己。

原来,这才是原因?

皇帝对外统称太子溺职,起先柳断笛还以为祭天出了岔子,但碍于皇帝并未召传,便也不好过问。原来……

将苏偃借此禁足于东宫,着实应了当初之誓——看似囚禁,实则保护。而碰巧当日之事惟有自己一人撞见,索性将自己牵扯进去,伺机紊乱人心。

呵,皇帝真是好高明的手段。柳断笛苦笑。

不过……既是将要远离,那便彻底。索性连心也一并离开了罢……

柳断笛并未答是,也并未否认。

苏偃颇有些明了,心中霎然苦涩。

“为甚么?……阿笛。”

“殿下,终有一日你会明白。”

——明白的,是陛下的一片苦心。

“我要你现在告诉我。”

柳断笛摇头道:“现在,还未到时机。”

苏偃苦笑:“时机……只因这草草两字,我这一朝太子便要躲在这里呰窳偷生?”

柳断笛已然不能再耗下去,只道:“阿笛自知不起,但殿下可否听阿笛三言。”

苏偃奇道:“哪三言?”

“第一,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殿下切记,无论如何,明哲保身为上计,一切来日方长。”柳断笛道。

苏偃不明白,为何柳断笛会同他说起这般。甚至觉得柳断笛此事有些陌生……往日间的柳断笛,如何会说出‘明哲保身’四字?但他依旧应了:“我明白。”

“第二,廊外半步不着心,窗内三丈也合卺。还望殿下,日后迎娶霍姑娘为妻。且不说她现下怀有你的骨血,单凭她的家身,便不能小觑。殿下……此生可以不信任何人,唯独妻子可以畅言心事。”

苏偃面色愈寒,冷声道:“你总想将我往外推,是不是?阿笛……我不想娶她。我,不想娶任何人。”

柳断笛道:“此时此刻,殿下怎可小孩心性。”

“我不同意,阿笛。我只要你,我只想要你——若你不愿同我一起,我便守你一辈子。”

柳断笛心下微颤。怎是不愿……而是不能啊。

“殿下。”柳断笛道,“子嗣无辜,哪怕负了霍姑娘,你如此拒她门外,将来孩子又会如何想法?”

苏偃默声不语。

柳断笛接着道:“你可以不爱她,却不得负她。时机一到,殿下便能接霍姑娘来京,让子嗣认祖归宗。”

苏偃届时出声,语气苦涩:“我终是要……认命这‘时机’?”

话一出口,柳断笛便知道,苏偃这是默认了。

“第三,枯骨山河尚还桑,不如洛书千百章。殿下自小便是国子监最为优异的学生,不如空了便去那处读书,一来增长阅历,二来亦可与各位大人相近相处。”

柳断笛此言甚是周到,苏偃额首应下:“这个自然。待父皇赦令,我便去那处温习。”

“这三点,请殿下务必牢记。”

半晌,苏偃终于答应。

柳断笛显是松了口气,面庞上盈升笑意:“那么……下官便能放心了。”

苏偃方才就觉得不大对劲,听柳断笛如此说,更是追问道:“放心?甚么放心?”

柳断笛坦然道:“陛下命我挂帅助北齐一臂之力。”

“甚么!”苏偃大惊,随即便道:“这种事,父皇竟命你前去?”

“正是。”

“怎么可能……不行,我这就去求见父皇,请命出征——”

“殿下。”柳断笛打断他,“如今陛下还在气头上,你去求他,反而误事。”

“沙场太危险……阿笛,你身子不好,我怎么能放心……”

“顾将军会一同前去,文琦与宁大夫亦是随行。我只在后方动动脑子,伤不到我的。”

“那种地方条件苛刻,你会受不住。”

柳断笛笑道:“我知道。正因如此,我会尽快回来。”

苏偃不答。

柳断笛又道:“既然这样……那便请殿下帮我探探卢川与芜江两地的情况罢。”

苏偃闻言抬头,问道:“他们也有动静?”

柳断笛摇头:“暂时没有。但同为边疆蛮夷,睿和算是小域地界,如今连他们都敢反,怕是背后有人撑腰。卢川与芜江最有威胁,所以还是提前打探清楚。”

苏偃额首道:“我明白了。”

柳断笛轻应,随后笑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我该走了。”

说着,向后退了一步。

“阿笛。”苏偃叫停他,将他狠狠抱在怀中,不肯撒手,“你要当心。”

“好。”柳断笛应。

“不要又病了。”

“好。”柳断笛又应。

“等我从这里出去,便去接你回来。”

“……好。”

柳断笛推开苏偃,转身出去。

苏偃却放任他离开,若有下次,倘若还有下次……

定然不会再放开。

哪怕是,天涯海角,上天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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