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打胎(1 / 1)
得知青寻怀孕是在事情过去的三个月后。
学校隔两条街的小胡同里,两旁是连着几家私人旅馆和诊所,尽头挂着一个发黑的牌子—妇科诊所,漠然地支在窗外的墙面上,锈着泛黄的污渍,还晾着不知谁家女人的内衣。周围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
我感到青寻的手心沁出细小的汗珠,她在发抖。我用力的回握了一下她纤细的手掌,像种无声的安慰。
“没事。”青寻垂着眼,低声说。“钱的事情,我会帮你。”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耳边又响起了那天傍晚从巷口传来的令人作呕的□□声,我咽了口吐沫,试图将这股恶心压下去。
从狭长的外吊楼梯上去,脚下的铁板随着步子发出吱嘎的声响,栏杆上生了锈,角落里一滩黑湿的痕迹,分不清是什么,带着一股腥臭发霉的味道,头顶昏黄的灯泡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我有点退缩,双腿像被灌了铅,‘要逃走吗。’这种想法已出现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可抬头看到青寻苍白的脸色,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推开诊所的门,光线似乎亮了一些,坐台的是一个烫着梨花卷的中年女人,老旧桌面上散着一些发黄的病历卡,挂号签,还有几乎断油的水笔。
“请问,外面那个招牌指的...诊所,是,是这...吧?”青寻小声的问道。
中年女人抬起头,打量了我们几眼,面无表情。“你们俩谁做?”
她的话太过直接,我和青寻都一愣。随后青寻抬起手,小声说,“我,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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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天花板上灰蒙蒙的,白炽灯泡上也蒙着灰,灯光暗淡。屋子里拉着窗帘,白色的床单像是没晒干,看起来冰凉潮湿,那股在楼梯口就闻到的发霉味更浓重了。
“你们俩谁做?”
又是这个问题。
青寻低着头没有说话,我快速的看眼医生,他好像有点不耐烦。我指了指青寻,“她。”
“那你出去。先交钱。”他说着带上了口罩和白色的胶皮手套。
我回头看了青寻一眼,离开了房间。
幽长的走廊,一盏盏亮着暗着的白炽灯,光线忽明忽暗,安静的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
有护士拿着白瓷托盘从另一端出现,与我擦肩而过,一股消毒水味刺激着鼻腔里的粘膜,然后消失在身后。
我看向走廊的尽头,遥远的像是永无尽头的黑洞,不停的吸纳着这里每一个人的生命力,最后那些原本明亮的瞳孔变得枯竭,空洞,像干尸,或继续活着,或慢慢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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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屋外的长椅上,木制的椅面坚硬冰凉。那股凉意从大腿直达身体的每一处。我紧紧攥着手里的收据单,耳边是从屋里传来的金属器具撞击的声音。心里一阵恐惧梗在嗓子眼,像是粘了一块口香糖在上面,无论怎么用力都咽不下去。
我试着起身在周围走一走来缓解心里莫名的不安,却忽然听到病房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夹杂着女孩子巨大的恐惧。我觉得头皮发麻,身上所有的鸡皮疙瘩一块浮上来。我飞快的冲过去将门推开,“青寻!”
护士戴着口罩,瞪大眼睛看着我,尖声嚷嚷道,“哎呀你干什么啦你,快出去,清宫的时候是不让随便进来的!感染了我们可不负责的好伐。”她说着用带着白色胶套的手推搡着我,我伸手抓着门槛,朝她喊,“你们能不能轻点!她还这么小。”
“脑子有毛病伐,人流这种东西怎么轻点啦?是你们自己不要打麻药的。”她说完,一把将我推了出去,我甚至还没有看清里面的情况,白色的房门就在面前砰的一声合上。
我站在门口好久,手脚冰凉。
里面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我抬起手更加用力的朝门上敲去,“用麻药!用麻药!我们用麻药还不行!”
门吱嘎一声开了,还是刚刚那个护士,她摘下口罩的一边,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200块一针,门□□钱。”她冷冷的说,“拿着收据来我们才给注射的啊,你最好快点。”
门砰的一声又合上了。我攥紧拳头,转身朝收费处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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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收据,我将单子递过去,护士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急忙伸手支住门框,朝她勉强的笑了一下,“阿姨..额...姐姐,一针麻醉能持续多久?”
她瞥我一眼,语气比之前好了点,“看个人体质吧,现在打的话,到手术完差不多。”她重新戴上了口罩,然后又问了一句,“你是她什么人?”
我往里瞄了两眼,巨大的蓝色拉帘挡住了视线,我扯了下嘴角,“朋友...哦不不,同学。”
她关上了门,流出半句略带嘲讽的“现在的小孩子,年纪轻轻的呦...”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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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我忙冲进病房,绕开那个该死的巨大的床帘,我看到青寻毫无血色的脸和苍白颤抖着的唇。金属推车上一盆暗红的血水,发出难闻的甜腥味道,托盘里那些不锈刚的剪刀镊子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护士拿着一个托盘走进来,往针筒里吸进一管针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恐怖,也许是看出我的疑惑,护士推动着注射器,有意无意的说,“病人刚刚做完清宫需要补充葡萄糖。”她的声音病怏怏的,像没晒干的发了霉的被单。
“这个算钱吗?”我小声的问。她瞥了我一眼,“不算。”
护士抹了几下酒精,对准青寻手上凸起的血管扎下去,然后熟练的调试点滴速度。
“回家之后要多注意休息,千万不能运动,不能吃凉的碰凉的,也不要洗澡。3天之内会有流血现象,量大概和来姨妈差不多,别害怕,多喝热水。有异常反应就赶紧去正规医院,我们可不负责后续治疗的啊。”
我紧忙点点头,她又撇了我们一眼,那种目光好像带毒的粘液,沾在身上黏糊糊的令人生厌。
我转过头去。窗外是大片让人压抑的惨白天光,阴晦的像是什么悲伤的暗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