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苏君舞(1 / 1)
容瑾冷面起身,一袭玄色华服显得他此刻威严四射,只把满朝文武震慑的连头也不敢抬。
只听见国君的森冷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诸位难道要以此孤证论定?”
那些大臣纷纷叩首,齐声道,“臣等不敢!”
容瑾冷扫一眼连头也没敢抬得众臣,转身,下朝。
立于一旁的殿监反应过来容瑾的意思才立刻高喊了一句,“散朝!”
出了旷华殿,红戈便发现容瑾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下来,在朝臣面前容瑾总是掩饰的很好。只是他现在的情况又能掩饰多久?
他必须支撑掩饰,现在政局初稳,后位无主,储嗣未定,北方夜国蠢蠢欲动,东亭初结邦盟,一切都还不稳定,若是自己出生变故,人心动乱,政局动荡,北夜定将乘机设计连盟东亭,到时候便是真正的图谋西然!
所以他绝对不能倒下。
容瑾一路未言,一如既往。
忽然听见容瑾掩咳几声,红戈立刻命人将丝绢呈给容瑾。容瑾又是几声咳嗽,黑色的丝绢之上便是一处印湿之迹,那是本该殷红的鲜血,现在却早已看不明它的颜色,直像是融入帕身的黑色。容瑾不喜欢看到自己咳血,便命只能给自己用黑色的绢帕,因为黑色即使是染了血,看上去也只想是一点水渍,所以自发现咳血的第二次起,侍人呈的都是黑色的绢帕。之前帕上还能依稀辨得那血液的红色,随着容瑾逐渐咳出血的颜色呈黑,渐渐的,看上去也只像是黑色了。
“王上可有恙……”红戈在身后忍不住急切恭问。
“无恙。”
每次,他只是这两个字。
刚才殿上的场景像极了六年前。容瑾忽想起那一年,也便是自己被逐那年。
当时容瑾的母后被诬陷与人有染,当时那些请求废逐太子和赐死他母妃的大臣们也是纷纷跪倒了一地,都说要以一国颜面为重,不得姑息宽赦。
他的母妃为保容瑾,便自愿请死以证清白。容瑾赶到他的父王面前为母妃下跪求情,“父王难道相信旁人揣测,要以此孤证论定,此事显系小人作祟,当彻查其背后之人,儿臣以命担保母妃定是受人冤害!”
只是当时容瑾的身份已经遭到了先王的质疑,更别说是以性命担保,他的命到底是不是容氏帝王家的都难确定,又如何能让他的父王动容?再者这样的事关乎王家颜面国之体统,如何大肆彻查?所以最后,他的母妃被冷置冷宫,容瑾也被放逐。夫妻和亲人之间十几年的信任便如山崩瓦解。
那一年,他失去了太子之位,失去了父王母妃,失去了信任任何人的力量。那一年他几乎失去了所有,却遇见了白决。
正值夏季,暑气蒸郁,阳光肆意的烘烤着一切。天牢里无光阴晦比起外界的炎热,这里却是更显阴凉晦暗。
白决在牢中一觉睡醒后算了算自己进来的时间,大约是第二天已过晌午了吧。
牢门便打开了,容翎走进来,看着贴坐在墙面上白决。
容翎长处一口气,“比起外面,还是这里凉快一些。”
“公主进来避暑了?”
“本公主没这闲情?”容翎瞥眼一句,“有人要见你。”
公子阑随后走进来,含笑如初。
“公子阑?”白决站起来笑问容翎道,“你不是不答应让我见他?”
“是他要见你。你可别以为我是在看你人情。”容翎转身对公子阑又一句,“时间不宜太久,瞒不过王兄的。”
公子阑笑笑点头,容翎便出去了。
牢门再一次关上。白决耸耸肩,笑道,“我们还真是同命相连呢,你不会就搬在隔壁吧?”
“这种境地你还真是有开玩笑的兴致。”
“你不也还是笑着嘛?”
公子阑在草榻上坐下来,“你呀,不知道外面都在声讨要你的命以正国法么?”
白决也在边上坐下来,“差不多吧!你呢?”
“想想也该知道了,我也差不多吧!”
于是两人便相视一笑。
看着墙上烛光摇曳,白决靠在墙上,“我只是担心子墨。”
她看着公子阑,“你怎么会被抓了?我以为你还能救我呢,敢情你是来陪我了。”
“国君若有心为之,如何躲得过呢?其实我早便想到这一天了。”公子阑淡然一笑。
“燕如初,真的是因为我你才会身至牢狱的么?”
公子阑笑了,“白决,每次你叫我“燕如初”的时候,都是你在认真的时候。”
“因为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我。”白决看着他,明显是有些生气。
“你不必在意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我是不得不来罢了。”
“为什么不得不?”
“因为你在这里呀。容瑾知道你在这里,所以他赌我一定会来,只不过是他赌赢了而已。”
“你什么意思?”白决有些难以置信,“他在这个时候抓我,就是为了引你来……”
公子阑不置可否的笑笑,“不然呢?太后的情况不是早该发现的么,为何会偏在易川的事情之后所有不利都指向我的时候才会被发现?”
白决心一凉,“你是说……因为他可以在此刻借我再给你最后一击,彻底将所有的罪责都加之于你,是吗?他只是,在利用我。”白决怔了怔。
“也许,他还要借着毒蛊一事借机向北夜动戈。”公子阑略有思索,“我总觉得,容瑾好像在急于除掉一切威胁。他为什么要这么急呢?”
“燕如初你是说,容瑾只是在利用我是吗?他明知我是不会害太后的,知道我是冤枉的?”
公子阑轻叹一声,“不论多么强大霸道的统治者都会怕后世唇诛笔伐,所以要除去一个声名无隙的人,他需要合理的理由。”
“你明知他是要利用我让你来自投罗网,你为什么要来?你不是什么事都看的清明吗?”白决直接站起来,看着公子阑。
“白决……”公子阑没再说什么,看着白决,他知道,她在生气,气他公子阑,也在气容瑾。又或者说,她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在为容瑾利用她来伤害自己而伤心,她更接受不了容瑾会利用她。
回想那日在殿上容瑾说的话,他说,不管是瑞妃还是白决,你公子阑都会来。
不得不承认,容瑾是个有至深谋断的人,他可以一步一步的借机用谋,除掉所有他意欲除掉的威胁。像容瑾这样精算决断的人,一定会为西然谋求最大的利益。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白决看着不语的公子阑,轻笑一声,“仅是因为我与她,有着相同的容貌?”
公子阑摇摇头,“不,白决。对我来说,你与君舞无关。”
“是么?那我如何值得你来做这一切?”白决觉得可笑,难道她就注定是别人的替身,之前是可笑的自己,现在又一直是苏君舞,明明她就是她自己而已,为何在别人眼中却总是别人的影子?
公子阑看着面前白决,笑容里似乎隐透些苦涩,记忆似乎也开始漫至从前。
“有些事发生了,可是这世界上却只有一个人知道,只有一个人记得。白决,想听一听关于公子阑的故事么……”
公子阑看着幽幽烛光,声音似无风的海,平静而无波澜。
他带着平淡的笑,讲诉那些终究归于平淡的曾经。
他是燕国的九王子,王室尊长立储,他虽不是太子,人却说他天资聪慧,仁义善良,所以最受国君疼宠。
两百多年前燕国覆灭,国君在国破之日前夜命他带着仅有的几十位亲随速离燕国。那夜,他带着随从逃到了燕国露丘,那是燕国与南琅国的交界之地。再往前走,他也许今生便再回不了身后的燕国。
就在他以为他们只要再多走几步就将离开燕国的时候,那些跟了他十一年的随从们,都死在了他的面前。他们只是在他身后彼此对视了一眼,便集体饮剑封喉,齐齐的倒在了他的面前。他们一句话也没留,永远的留在了燕国的土地上。
他呆怔了许久,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离开燕国是国君的命令,所有的随从护送他也是国君的命令,就连他们的死也是王命!他的行踪不能暴露,世上也不可以有第二个人知道燕国的王子还活着。可是,他们都是一直陪他数年的亲随,他们的忠心赤诚却只能让他们几十个人,一声不响的为他白白送命。
那时他十四岁,十四年来却是从未见过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在自己身边倒下。几十条人命,从来没有的负罪感。
公子阑此时想起过往,想起白决曾经说的,她说,这世上,没有哪一条命应该让另一条命去换,谁的命都是命,都是死而不能复生的生命。可是他们活生生的几十个人,到头来却只能别无选择的以死来护自己周全。
而且更讽刺的是,他们用几十条命保全的我,竟是一直活到了今天都没能死成。这算不算是延续?
白决又看见他眼中的忧伤。
他的过去,其实也是庸人平常,终不比人们口中传到的飘忽神秘。他心中自叹,自己也是人,终究不过是过尽千帆的平常人罢了。已经百年未与人提及的过去,不是不敢说,不是无力说,是没有说的意义。
他笑着说,“当时不能接受的生离死别却也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看遍了,原来桑海一瞬,生死也不过是云烟幻梦,飘拂过眼。”
在他心里,那一夜的燕国露丘,燕国的九王子,已经死了。
当年他带着亡国的仇和背负着几十个人换来的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燕国。在他头也不回的那一刻起,他决定要报仇复国,他决定先隐身在南琅。
后来到了南琅便听到了燕国灭亡的消息。也是在南琅,他遇见了君舞,那是在六年后。
为了能有足够的复国的之力,他将父王给予的燕国府库以及藏于其他处所有财物都用来集揽各路人才和联络燕国的余部,另一方面是商道经营以财生财。
复国需要预备足够的财力人力,他不知道这需要多少时间,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着。这是他活着的唯一执着。
虽然无时无刻不在想复国,可是他以前却从未想过要成为什么一国之君,对所谓的江山政治也是无半分兴趣。也许你不会相信,其实他从小的愿望竟只是想当一个普通的商人。
虽然是王室出生,但是他的母妃是一方巨富商贾之家出生,他的母妃很聪明,遗传了外祖父的营商资质,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对商人的兴趣远远超过了父王的政治熏陶,后来在他府上的门客多数也是些商人。
其实如果没有心里的那层负累,也许从那时我便已经可以是一个简单的商人了。只是,人生总是要走过几段弯路,才能曲回本该早走的路。
他一直隐藏身份经营着一切,除了燕国一些知晓我真实身份的旧部外,其他所有与我打交道的人都不知道其的姓名身份,他们只称我公子。数年努力经营,他凭着原有的资产和之后精心经营的积累,仅仅于六年后,便成为了众所皆知的天下富甲,他们称我,公子阑。
六年后,他二十岁。在弱冠之年,他遇见了君舞,苏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