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语重心长（1 / 1）
“敏一啊。”老爷子私下里还是喜欢这样叫她，只是这一次的语气仿佛无限唏嘘，“汪老师当了一辈子老师，也就窝在高中校园里一辈子，除了教书，没什么特长和梦想，更加没有什么成就。”
“怎么会！”阮一拍了大腿差点站起来，“汪老师教了那么多学生，桃李满天下，怎么会没成就？”
老爷子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心满意足一样：“也是有成就的，譬如你和龚依琳。其实当年的高一（3）班，足足60名同学，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们两个丫头，朝气蓬发，信心十足，笑容和活力连我这个老头子都深受感染，偏偏最令人扼腕的也是你们两个，一个休学两年，一个……”顿了顿才又说，“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聊聊，敏一啊，你当年的志愿，是要当医生对吧？”
当年的志愿……
真是个遥远的存在。
阮一已经记不太清为什么当初那么执着想要当医生了，唯一记得的只是现在，需要钱，所以重新回到校园，重新开始选择的时候毅然决然选择了理科，尽管那样热爱语文，却还是选择了理科。
她要做一个最最理性的如机器一般的人，因为她实在是太需要一个聪明镇静的头脑，在最短的时间内赚最多的钱，文人的清风朗月诗情画意对她而言，已然成为了奢侈品。
“汪老师，我已经不想要成为医生了。”
“在你选了理科之后我就料到了。”老爷子说，“休学两年之后你重新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为人处事谨慎小心，人生观价值观也更加现实市侩。其实也不是不好，只是变得太多太快，让人措手不及，毕竟你曾经是那样单纯的孩子，单纯的仿佛纤尘不染。徐老师跟我讲，你最近心思基本不在功课上，股票动向反而成了你关注的重点，还有MBA的相关书籍。敏一，欲速则不达，这些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高考才是……”
“高考是为了进入更高学府的进修，而进修是为更好的就业铸造敲门砖。汪老师，我已经20岁了，如果人生轨迹足够正确不必迂回曲折的话，我现在应当是大二或者大三的学生，研习MBA课程应当是最恰如其分的时刻。”
“年纪不是主要因素。”老爷子软声道，“高考冲刺的阶段分心去研习那些，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原来这才是老爷子的心里话，阮一感觉心里热热的。
能够有一个人这样关心自己，无关其他，只是单纯的关心，就像是亲人间最无私的关爱。这种感觉真好，只可惜，她只能辜负这份好意，因为老爷子不是她的亲人，而她唯一的亲人还需要她变得强大来负担活下去的重担。
“汪老师，我没事的。”
或许就像老爷子说的那样，她变了，变得比谁都还要现实市侩，可是没有办法，生与死的界限清明的让她无法再迈上死路，那么活下去的一切艰辛便都要她扛在身上。
张仲景说：“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
她救不了世，也救不了民，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老爷子知道阮一这个人一向有主见，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不会改变，别人劝也没用，便也不多说什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交到她手上：“徐老师说你明早请假，那正好，帮我把这个盒子交给依琳丫头吧。”
龚依琳因为盗窃罪入狱两年，扣掉假期和减刑，算算日子，明天就是出狱的日子。
阮一没想到老爷子居然连这个也知道，打心眼里佩服的五体投地：“汪老师，你连这个都知道哪，是不是会读心术看穿了我的心事呀？”
老爷子被她这句话逗乐了，笑的花白头发都跟着发颤：“你这个丫头，净会瞎扯！”
盒子不大也不厚，倒是有些份量。阮一猜测是本书，老爷子教了一辈子书，在这种时刻没道理不送上一本醒世恒言类型的书籍来教诲人心。不过说好是送给龚依琳的，她可不好私下里先打开来看。
不过六点钟，天空还是沉沉的铅蓝色，阮一已经在铁门外等了许久，倚着墙壁都可以打瞌睡。终于在彻底睡着之前被铁门吱嘎一声的钝响惊醒，全身的瞌睡虫顿时跑得无影无踪。
有女警亲自送人出来：“03570，出去以后要好好做人，别再进来了。”
“别再进来了”，说是一视同仁，其实连他们这些见惯罪犯的警察也是不太相信他们的，临出来还不忘提醒，生怕他们再犯错一样。龚依琳只穿着进去的时候的单薄夏衣，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阮一赶忙迎上去，从袋子里拿出外套披在她身上。
一年多不见，人清瘦了不少，不过是两三年前的衣服都明显宽大了许多。
龚依琳抬起头：“敏一……”
“叫我阮一！”阮一打断她，却是对那个女警说，“放心，我也不会再让她迈进这个鬼地方了。”
女警也不生气，大概是类似的话听多了，只是看了阮一一样就转身走进去，随手拉上大门，又是吱嘎一声震响。
实在是冷的要死，阮一拉着龚依琳，二话不说先找了间小店吃早点。虽说还早，却是上学上班最拥挤的时刻，小店里挤满了人，阮一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位置坐下来。早点来的倒是挺快，两碗热乎乎的鸡蛋汤和一笼豆沙包，片刻功夫就送上来了。
龚依琳变得比以前沉默多了，一顿饭慢条斯理吃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都没有说一句话。
阮一喝完最后一口汤，虽说是碗底的最后一点，虾仁却不少，喝了她满口鲜。
她心满意足地搁下碗问：“吃饱了么？”
“嗯。”实在是很轻的一声。
龚依琳其实还没怎么吃，一碗蛋汤不过喝了几口，以往最爱的豆沙包也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几个差不多都要凉掉了。龚依琳清瘦很多，脸色也差，明明只有20岁，却似乎垂垂老矣一丝生气也无。
阮一叹了口气，把装着老爷子礼物的袋子扔给她：“打开看看吧，老爷子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