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合格者（1 / 1）
来接人的飞行器会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到来。
在这之前，孩子们就被带到了楼顶的天台上。那里有一个停机坪。
前一天基本上没有孩子能睡得着，以至于已经是下午了，一个个也没什么精神，安静地各自坐着打瞌睡并不交谈。
修女们发饮用水的时候，叫女孩子们先拿。凌一发现，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女孩。
她五官粗糙，像是被随手捏出来的，可能有十四五岁了，长得异常强壮，胳膊有凌一的大腿粗。笑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她看到了凌一，对着凌一憨厚地笑。
吃过晚饭之后，孩子们才渐渐有精神起来，他们互相聊天、取笑。共同的经历让他们之间有一种微妙的亲近，令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很快就消失了。
凌一也很想表现得你他们一样自然。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甚至笑不出来，完全不能融入到这种欢乐轻松的气氛中去。这让凌一看上去，显得拥有了与她年龄不相符的严肃与冷漠，跟其它人格格不入。
唯一令凌一感到松了口气的是，少年没有没有跟她说话，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凌一的存在。这让凌一得到了短暂的喘息，但也让凌一忍不住偷偷观察他。
他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好像天生就懂得怎么讨别人欢心，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关注与喜爱。
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是个诚恳忠厚的人。
在他发现自己注视他之前，凌一移开了视线。
飞行器迟了三个小时才到。
它的机身不像纳里星警卫队的飞行器用的是帝国旗帜的红色。而是用了与纳里星岩石相近的土灰色。并且它的体积也比警卫队的飞行器大很多。足够装下二十多个成年人，更别说只是十几个孩子。
但是这种飞行器的踏板很高。坐椅没有扶手。它并不是为孩子设计的。
凌一谢绝了那个从飞行器上跳下来，想把她抱上去的军人的帮助。
虽然凌一在这些孩子中看上去是小矮小的，但是她依靠自己的力量，爬上了飞行器。
这使得其它想依靠大人力量的孩子，都打消了借助成人力量的念头。
在起飞之前，凌一稳稳地双手反扣在椅子背面，这让她没有在起飞过程中像其它的孩子一样从椅子上摔下来。
少年立刻也将自己的双手反扣到了椅子背面。
这个姿势虽然难看，但是有效。并且他大声叫所有人都这样做。他对每个人都十分关切，好像他是他们的哥哥理所应当照顾所有人。他还解决了一起争抢坐位的争斗。
在确认的所有人都坐得稳稳的之后，少年大声说：“我们以后将会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如死，从现在起，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应该相互帮助相互照应像真正的亲兄弟姐妹那样。”俨然像是一个头领。
这些孩子们，刚刚才脱离以前的生活，但是很快就已经忘记了危险，在过了反抗期后，开始试着接受自己的命运，甚至为自己的新身份而情绪亢奋，对少年帮助自己坐稳表示感激之余，纷纷赞同少年的话。有几个甚至大声附和：“我们要团结。”
只有极个别的人没有这样做。他们没有出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扭头看着窗外，假装没有注意到机舱里发生的事情。甚至有一个人，发出了嘲笑的声音。认为少年这种行为很傻。
少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人对自己的怠慢。他笑着跟所有的孩子谈天说地。时不时用自己精湛的表达能力，逗得这些人神游一般跟着他说话的内容跌宕起伏。并且还不计前嫌地，把水递给一个对他表达过讥讽的男孩。
但是凌一想，他一定会残忍地报复。
这些人还没有意识到，跟这个看上去无害的少年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要加倍的小心。
凌一扭头看向窗外渐渐远去的星球，看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突然想到妈妈。
她想，妈妈一直以自己的小女儿活泼开朗的个性而自豪，她有没有想过，会变成今天这样呢？
但是好在，自己离报仇又近了一步。
她马上就会成为一位军人一个战士，学习怎么快速有效地杀人。而不再是手无寸铁的无知小孩子了。
在脱离了纳里星的人造大气层之后，飞行器直接进入了空间站。
在那里待等换机的时候。孩子们都在候机室休息。
凌一看到了另一批人。
这些人中大多数的孩子都比凌一这些人要强壮。看上去要比他们大上很多。提着看上去价值不斐的大箱小箱。跟送行的亲人在候机室外面依依惜别。
他们不像是去军队，而像是去旅行。其中有一个金发的小小少女格外地显眼。她眼睛大大的，裙子是粉色，腰上还扎着一个奇大无比的蝴蝶节。像是真人版的洋娃娃。
凌一记得自己曾经有一条这样的裙子。但是回想起来却觉得，以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穿上那样的衣服。
跟洋娃娃一起进候机客的同行少年们，争相为她提行李。
他们落坐之后，看到凌一这一堆人，也十分意外。
凌一听到他们在小声讨论这些先他们一步来到候机厅的这些孩子，说这些人都像是从难民营来的。洋娃娃还小声好奇问：“他们也是机甲驾驶系的吗？真不可思议。我以为机甲系对基因的要求是很高的。”
有一个坐在洋娃娃身边的男孩，抢先做出很平易人近人的样子，向这一行人问：“我们是机甲驾驶的，你们是哪个系的？”使得其它几个想要现殷勤的男孩冲着他干瞪眼。
但是，候机室里一片寂静。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的孩子们都感觉到了自己与这些“富孩子”的差异。他们无声地打量这些“阶级敌人”
跟洋娃娃一起的人中，不知道谁“嗤”地笑了一声“热脸贴冷屁股”。
男孩脸涨得通红。头再也没有扭过来。
候机厅中间的显示屏开始播放影片。告诉这些小乘客们，他们将要乘坐穿梭机去军事星球。并向所有的乘客介绍“穿梭机”的飞行原理，和飞船的发展历史。
凌一被影片吸引。很多专业性的词语她听不太懂，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喜欢听。
“富孩子们”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可能他们早就在哪里了解过了这些东西。现在，他们小声跟自己的同伴讨论起现在的时局。异星人的入侵已经不是秘密。但是他们并没有太过忧虑，似乎认为帝国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一切敌人。
凌一审视着这些窃窃私语者。
他们都很白，皮肤光滑而饱满，看上去非常的柔软。头发浓密。指甲整洁。
他们肯定不知道，被人殴打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他们跟几天之前的她一样，完全不知道生存是怎么一回事。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盲目的自信。
以前凌一跟他们的距离并不是那么远，甚至还幼稚地觉得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跟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现在，她却突然感觉到了自己跟他们成了不同的人。哪怕在以前，也是完全不同阶层的人。
教官拿到了登记编号，大声命令凌一这边的人：“走吧。士兵们！”
凌一跟在人群中，走过通道，登上了停机坪上的其中一架穿梭机。富孩子们好奇地目送他们。
教官在送他们上机之后。就离开了机舱。
很快，穿梭机就在孩子们兴奋的讨论声中启动了。
凌一扭头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建筑。
不过几分钟，整个空间站都被抛在了身后。
凌一企图远处那颗灰扑扑的星球表面找到自己的家。
但她只看到了一片灰色。
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她的眼睛。
少年嘲讽她：“你在哭啊？真是个没用的软蛋。”
凌一没有说话。
小小少女紧紧地抿着嘴唇。
她想：我没有哭。妈妈和哥哥在星辰之上注视着我呢。只有小孩子才会爱哭。我再也不会哭了。
永远不。
这次她一定会做到。
穿梭机脱离纳里星外围的时候，机舱里的人没有任何感觉。
少年跟其它的孩子一起离开了坐椅，跑到窗户边上看着外面渐渐变小的星球激动得又是叫又是跳。
凌一也是第一次来到宇宙之中。跟他们一样是“乡下孩子”。
她知道有关纳里星的一切信息，知道它有多大，有多重，上面住着多少登记在册的人口，有多少个网络节点。
但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机会离开纳里星。
她想，本来自己身边不应该是这些陌生的同龄人，应该是哥哥。如果一切意外都没有发生，她会跟哥哥一起去一次地球，然后回来，继续自己平淡的人生。
但是一切都被改变了。
她看着外面的宇宙——这跟她在网上身处在三维虚拟宇宙是不同的。从她这边，看不到光，只有死寂一样的黑暗。她失去了距离感，纳里星不像是再远去，而像是在变小。整个世界都显得那么奇怪，那么不真实。
她在课堂上学过“空间跃进”是星系之间往来唯一的办法，但是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她知道了。只是穿梭机本身轻轻的一震。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那颗灰朴朴的星球就被一颗绿得吓人的星球取代。
没有更壮观。
凌一对空间跃进微微有些失望。
很多孩子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贴着窗户上惊讶地叫道：“哇，它怎么变了颜色？”
那些常惯在星际间穿越的孩子大声地嘲笑他们“我们已经不在纳里星了，土老帽。”
“那我们在哪儿？”
没有人能回答他。
飞行器在许多混杂的噪音中向星球降落。穿过大气层，越过积雪皑皑的山峰，与茂密的热带雨林。
这是一颗奇怪的星球。
“孩子们。”一个甜美的女人声音突然响起来。
所有的孩子都在四处张望，寻找声源。
“是扩音器。”有人大叫，并且很为自己的发现骄傲。
“按照设定，我们将在十四个小时之后，到达独立军事星球。但是，我的能源系统出现了一些问题。虽然可修复百分之五十，但修复后能源无法带着所有成员执行原有任务。我们不得不在这颗星球做短暂的停留，进行自检并剔除不合格者，确保最大限度减少损失。现在，所有人必须离开飞行器。请在下机前，领取地图，按指示到达撤离地点。从所有人员撤离飞船后开始计时，六小时十七分钟之后，我将会带着着合格人员撤离。”
孩子们一下子沸腾起来。
“什么意思？”一个又黑又瘦的小子叫嚷起来：“不能带所有人走？难道她要把我们丢下吗？！”
这句话让孩子们害怕起来。
“那个招募我们的教官呢？我们要见教官！”
“不合格的人会怎么样？不能被带走的人会怎么样？”
“你没有权力把我们丢在这儿！这是违法的！”
声音此起彼伏吵成一片。
女人没有做任何回应，她的声音仍然那样温柔，丝毫不受任何影响。“一分钟后，将会着陆。请各位在出舱口拿好配给包，做好着陆准备。”
少年跑到通向驾驶室的门边：“她跟教官都在里面。我看到教官进了控制室的。”
他带着人冲了过去。
门很容易就被打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各色屏幕与按键，在黑暗之中闪耀着妖异的光芒。
虚拟的短发女人，悬浮在空中。
人工智能，刚才就是她在讲话。
孩子们都呆住。
这里没有教官，也没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