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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含垢忍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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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曰稼穑。……从革,从革,这是什么意思?”

拓跋觚喃喃念着,贺兰姜派来的侍从在外面催第三遍:“翁君,您得快点,聚会已经开始啦!”

“好的好的,你先过去吧,我收拾收拾马上就到。”

那侍从看着他真起身,想想应该没问题,他自己巴着那边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声音发源处心痒痒着,临了嘱咐道:“您可得快点到啊,这是讷大人说特别为我们举行的筵会!”

“好的。”

侍从三步并作一步的去了。

拓拔觚把案上书又翻了翻,始终没找到关于“从革”两字的注释,伫立了一回,抬脚往外走,回头看看书,舍不得,心想反正去了也没味儿,不如干脆把书一起带去,瞅到空儿慢慢研究。

决心既定,马上一本本卷册收将起来,这一本可能有用,那一本似乎也有牵连……等到出门,竟是叠了厚厚一摞。

打包,带走。

一路吃重的走,后面一阵很乱的脚步声直抢了过来,拓拔觚本不打算回头,可这脚步声太刺激人,不由他不回头看。

只见两个蓝色袍子一个灰色袍子的人跟在他身后。

他站住,他们也站住。

不知是哪部的人,拓拔觚想,未必是跟自己过不去,自己走自己的路,也不必理他们了。

刚掉脸,就听他们大声的互相问答,一个道:“瞧啊,明明是鲜卑人,偏偏学汉人看书!”

一个道:“人家是魏王亲弟,封秦王,能跟我们一样?”

另一个道:“也不知道这王号能撑几时,只怕就要撑不下去喽~~~”

众人哄笑,一人道:“要不我们问问他要不要我们帮他拿?”

拓跋觚长这么大,还从不曾遇到这种状况,现在被这三个人不紧不慢的盯着,有点不知怎么是好。低头快走几步,后面爆起哈哈的笑声,有人揶揄道:“啧啧,要什么紧,敢情说都不能说呢!”

拓跋觚想赶紧找匹马,一不留神,抱着的书却全数散落在地,他面发红,忙手忙脚捡起来,回头看那伙人一眼。不想这一回头,立刻又引起他们一阵鼓掌大笑,那个穿灰衣的说:“看他样子,提得很吃力哇!”

边说边走上来,不待拓跋觚开步,三人呈一字排开。

拓跋觚面孔一板:“你们想干啥?”

穿蓝衣的道:“秦王殿下不必生气,你们拓跋拖家带口的在我们贺兰住着,多少咱们有点儿交情罢?”

拓跋觚道:“我不认识你们。”

他笑嘻嘻的道:“也就面生一点么,没敢当面请秦王喝酒,所以才偷偷跟这大半天呀。”

拓跋觚镇定了一点:“喝酒我是不喝的,谢谢了。”

灰衣服的道:“呵,真客气。”

这时一字的阵势又变了,他们缓缓逼近,竟有包围他在中心的架势。拓跋觚本待嚷出来,可又未免觉得跟小姑娘似的,太不好汉,自己不能丢了作为姓拓跋的面子,道:“让开。”

“秦王殿下是去参加筵会吧,我们也要去,正好一起,怎么样?”

拓拔觚道:“不必。”

“秦王殿下不给面子?”蓝衣人脸色骤然变了。

拓拔觚后退一步。

灰衣人倒还是一副乐呵呵的神气:“秦王殿下是觉得我们不配做你朋友么?”

“君子以诚交。你们这不是要做朋友。”

蓝衣人扳了扳手腕,骨节喀啦作响,“你们拓拔是自找的——”

“嘿,你们三个在干嘛?”猛地响起一声暴喝。

拓拔觚如逢大赦,赶紧转头:“阿虔!”

蓝衣人灰衣人对视一眼。

拓拔虔虎虎生风的走过来,先环视,尔后对拓拔觚道:“夫人等得心焦,所以命我来接你。”

拓拔觚拼命点头:“我们走。”

“喂,”穿蓝衣的道:“你没看见我们也正要送秦王去筵会么?”

拓拔虔卷起袖子,“你是要打架怎地?”

“嗬,打就打,以为你们拓拔还是以前?”蓝衣人也不甘示弱。

拓拔觚道:“阿虔,咱们走吧。”

拓拔虔喝骂:“那不成,这三个小子尽他娘瞎嚷嚷,我要揍他!”

“哈,我也早看你不顺眼了!”

双方一触即发。

拓拔珪与贺兰讷相互干杯碰酒,忽然外面人声杂乱,不知出了什么事。往门口张望,只见一群人簇护着长孙肥过来,长孙肥光亮的头上有血痕,衣服扯成了好几片。李栗在他旁边,给他围上衣。

“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

“跟谁打架了?”

人们纷纷围上,七嘴八舌问。

长孙肥道:“我们的厨子被你们贺兰部围着打,我怎么样,我当然上了!”

被打?

主位上的两人没动。

在众人追问下,长孙肥说他原是去炊帐溜达溜达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谁知人还没进,就见外边烤着的小羊羔肉架子、血肠盘子、炉馍旋饼子叉子撵得四散,一个人被打得狂嚎着在地下翻滚,可四周却没有谁出手相助,还有哈哈大笑的,正这时那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叫“长孙大人救我”,他才明白原来是自己人被打了。

即不是自己人,长孙肥也看不下去了,何况是自己人?当下脱了上衣,走到人群圈子里,照着打人的一方挨个就是一拳,全部都给揍趴下,后来他们起来,轮流和长孙肥打,长孙肥一点都不含糊。

听到这,有人大叫一声好。

但更多人说的是:“肯定是你们厨子犯了错,所以才会被打的!”

“就算犯了错,有必要往死里打吗?欺负我们没人了?”

上位的两人依然不说话。

吵吵嚷嚷间,拓跋虔和拓跋觚过来,众人一看,吓!乖乖不得了,拓跋虔头发散乱,袖子高高绻起,一副也是刚揍过人的样儿。

拓跋虔将投射在他身上的各式目光狠狠瞪视回去,径直走到拓跋珪面前:“主上,秦王我给带过来了。”

拓跋珪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们贺兰部什么鸟人,围住秦王不让走,哼,不让别人走,我首先就打得他让他走不了!”

“好兄弟!”长孙肥大步上前,两人互视,哈哈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不管怎么样,会里会外,魏王的厨子被打,弟弟被欺,这无疑是对他地位的无视与挑战。此后的筵席中,魏王并没有说什么,贺兰讷也只喝酒,不解释,不追究。

拓跋虔长孙肥看着眼里,真想抱住魏王大腿长跪痛哭,主上你就甭受这鸟气了吧,无论你要干什么我们都跟着你干,哪怕丢了命也比现在强哇!

“什么,又有人要叛逃?”

中途退出席来,拓跋虔和长孙肥商量去哪里喝个小酒解闷,不成想迎面碰到拓跋遵,告诉他们这么一个消息。

“他个熊,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下去了!”拓跋虔骂道。

长孙肥道:“贺兰染干在外成天打我们的劫,贺兰讷在内闷声不响给我们气受,现在大家非但不体谅,还自个闹自个倒厉害起来了,他娘的是哪根葱,我去给他顿排头吃!”

“是,就是这样!”说到拓跋虔心尖坎儿上,他立马撸袖子,“阿遵,把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名字告诉我们!”

拓跋遵道:“还是先去禀报主上吧。”

“甭,主上自己烦心着呢,你看他虽然什么也不说,可那酒喝得!自个儿猛灌!别去烦他了,我们来解决。阿遵,到底是谁?”

拓跋遵略略踌躇,从缝里往主帐窥了眼,想想,扯两人衣袖:“到一边去说。”

拓跋虔奇道:“莫非是‘帝室八部’里的不成?”

真让他给猜对了。

非但是帝室八部里的一部,还是跟他们很熟关系也不错的、可称为栋梁的国老叔孙普洛率部。

“不可能!”长孙肥道:“叔孙建知不知道?”

拓跋遵摇头:“应是不知。目前,叔孙大人似乎有这个苗头,”他强调:“似乎而已。”

“那也不行啊!”拓跋虔说,转眼撇到长孙肥:“喂,你家老头跟叔孙老头一个南一个北,不会也——”

拓跋遵道:“阿虔,你怎能那样说!”

长孙肥对拓跋虔道:“你不是说要去找叔孙大人么,我跟你一起去。”

他以行动来证明他是属于哪一边的。拓跋虔笑了:“好,咱俩一块去!”

拓跋遵道:“不行,叔孙大人不同其他,不要莽撞反坏大事。”

拓跋虔摇摇手指:“阿遵,你可别小瞧了我们——咦?”

“怎么了?”

他面朝东,其他两个面朝西,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拓跋遵长孙肥回头。

拓跋虔说:“难道我眼花了,怎么看见有个人钻进主上帐里?”

“主上不是在大帐吗?”

“咦,又有一个——勃勃,勃勃!”

红发少年飞快奔过来,朝他们嘘声。

拓跋虔问:“前面是不是有个人进去了?”

勃勃道:“我正跟着他呢,你们小声点,别被他发觉。”

“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勃勃说:“好像想干点坏事。”

拓跋虔被绕一道,半晌才反应过来,瞪大眼:“你是说,他想对主上不利?!”

“也许。”

拓跋虔长孙肥一齐怒了,哇哇怪叫,拓跋遵最冷静:“是哪派的人?”

拓跋虔道:“管他哪派,定是贺兰小崽子,真是老虎顶上拔毛!我去宰了他!!”

长孙肥深为赞同:“这简直就是狼窝虎穴要把咱们吃了呀,走,咱们今晚干脆闹他个够!”

“慢着!”拓跋遵厉声道:“你们不管不顾闹了,想过主上的处境没有?”

“阿遵!”拓跋虔急道:“如今受尽这鸟气,主上再忍下去,我们也忍不下去了!”

“忍不下去也得忍!现在刘显霸占了我们的领地,四处围剿我们的部族,而燕军何时来援、来不来援尚且不知,你们逞一时意气,那这段时间岂不是白忍!主上一直以来又何苦要忍,他为了什么!”

拓跋虔被他难得的声色俱厉打蔫,嚅嚅道:“可、可也总不能看着他害主上啊——”

勃勃插话:“行了,这事我来办。”

拓跋遵看向他。

“反正我都跟了他这么久了,”勃勃伸个懒腰:“敢打扰我睡觉,总得付出代价。”

拓跋虔道:“你打得过他?”

勃勃道:“为何一定要用打?”

拓跋虔道:“除了打还有别的方法么?”

勃勃挥手:“刚才你们像在商量什么事,去办你们的吧。”见三人不信之状,好心加上一句:“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们主上的,毕竟你们主上供我吃供我喝,待我还不错,我目前还不希望他死,行了不?”

“但是——”拓跋虔对他依旧没底。

倒是拓跋遵沉思后出声:“行,这边交给你。长孙阿虔,我们去解决刚才说的事。”

看着拓跋遵以及频频回头的长孙肥拓跋虔二人走远,勃勃对于自己能受到拓跋遵突然的肯定还有些没想明白,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哼哼唱唱。他转身,是斛律部的部众,一大帮子,很显然他们刚刚从聚会出来,男人们手里还拿着酒囊,摇晃着像是跳舞。

一个大红脸经过勃勃身边,“小兄弟,你错过了一次美好的盛会。”

勃勃眼珠一转,“哈,你们喜欢聚会。”

“当然!”

“还要喝酒吗?”

“什么意思?”

“那个帐子里,”勃勃指道:“我知道那个帐子里有好酒。走吧,跟我来。”

“够意思!”红脸举起手朝勃勃拍下,勃勃避开。“你们要一起吗?”

“哦哦,是的,是的。兄弟们,听到了吗,我们这位小兄弟有好酒!”

众人蜂拥而上。一人道:“我想今晚真是个好日子,是吧,嗯?”

勃勃道:“我保证让你们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刺激。”

他们跟着他走向帐篷。

“里面有人吗?”一人问。

勃勃嘘声,道:“都有火折子吧。”

“有有有!”众人应。

“好。准备好了?”

众人连声说是。

勃勃点头,蓦地掀起帐帘,让到一边。

帐内一片漆黑。然后,唰!一个折子亮了;唰唰!两个折子亮了……片刻通明。

帐中央站着一个男人,手里举着一把刀,刀正扬到一半,他满脸惊愕的看看这群人,放下了手。

“嗨,酒在哪儿?”大红脸问。

勃勃吹声口哨,指着陌生人道:“他有酒,快去拿吧。”众人欢呼着向那人涌去。

“酒在哪儿,兄弟?”

“好东西要大家一齐分享啊……”

“我们开始吧——”

男人看着勃勃,眼睛一眯,想过来,可人群挡住了去路。他看着勃勃朝他慢悠悠的挥手离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叔孙篷帐。

叔孙普洛看着虎视眈眈的两个后生,以及立在门口揣摩不清心思的青年。

拓跋虔最先不客气,摩拳擦掌:“叔孙大人,听说你们叔孙部的想——咳咳,跃跃欲试?”

叔孙普洛跟着他话里的一回三转荡悠荡悠,领悟他意思后,连忙摆手:“不可能,不可能!”

长孙肥道:“可是贺兰染干最近跟你走得好像比较勤。”

叔孙普洛掂量当前形势,自己一个怎么也打不过他们三个,看他们神情也不太美妙,赶紧解释说:“这怎么能够。不错,坦白讲,是有人来说动,可是请两位老弟想一想,我侍奉过前任代国,如今的魏王又对我不错,我怎么可能起背叛之心呢?”

拓跋虔直截了当的说:“我们也不相信你会跟贺兰有瓜葛。如果真的那样做,那我们就要对不起大人了!”

叔孙普洛赶紧说:“不能!不能!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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