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碧水芙蕖莲歌声动 烟雨老宅心(1 / 1)
第三十四回 碧水芙蕖莲歌声动 烟雨老宅心意相通
濛濛细雨,水色空濛,江流千里,山痕寸寸,浸染成浓碧,绿水青山两相映带,迭石皴烟,明波蘸树,清风拂过,满船凉翠。
艄公撑起长长的碧色竹竿,涂抹着黄润润桐油的船身带起清波阵阵,那深浅细密的波痕最终隐匿无边的翠色间消失不见。
“客官,搿个飘雨了,进船舱里头避避吧。”
坐在船头的白衣公子回眸一笑,露出极其清俊的面容与一双灵动的大眼“不碍的,山水间的灵秀全在这微凉雨幕之中了。”
“客官好雅兴哝。”
“不敢当,不过是且把羁旅当玩乐罢了”白衣公子弯了眉眼“烦请船家唱只应景的歌罢儿。”
“富春江水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天上流云,地上碧水,天光水色,相映两不厌。一歌过后,竟也云销雨霁,露出轻暖微醺的日光来。白衣公子举头望天,也不介意那日光刺了眼,那如黑曜石的眼珠,在阳光下笑意更显通透。
艄公笑曰“见客官的笑嘞,竟恁不像少年公子,倒有几分囡子情态。”
白衣公子佯怒“仔细我不给你船费。”
舟又行了一段,隐约闻到有人歌曰“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前方荷叶田田,离近了又听见一阵嘻嘻巧笑。
艄公道“垯(那)是桐庐县的采莲女,江南女儿,就属这些桐庐小囡子胆子大些,等下挨着近了,若是伊勒(她们)抛上来一支莲儿来,便是有采莲的囡子中意客官喽。”
果然行舟近前,当真有一只粉嫩芙蕖被抛到舟中,白衣公子拾起那朵芙蕖只笑示意那艄公快走,谁知那采莲女胆子颇大,羞红一张粉面,歌曰“江上叶嫩花芬芳,顾盼流波莲生香,请把莲儿采,请把莲儿采,清举少年玉面郎。”
白衣公子立声而歌“船儿轻摇湿罗裳,微波旖旎心儿慌,如许幽思,如许幽思,但求相知人一双。”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那错了人的采莲女更加羞红了一张脸,叫随行的同伴一阵取笑,远远的一里之外的行船之上,斜倚着桅杆养神的年轻男子,猛的睁开双眼,灿若星辰的双眸,透出一抹光亮。“快!”
……
桐庐县郊,掩映在浓绿浅青中的是一栋荒废多年的百年老宅。斜风细雨蓬草纷飞,粉墙黛瓦间,留下泛黄斑驳的印记。
“吱呀”一声,湿润腐朽的老旧木门被推开,那门楣的牌匾上,在纵横交错的碧痕中隐约可以看到“夏府”二字。一袭白衣,轻轻扫过湿漉漉的瓦菲间,在雪白的衣袂上留下淡淡污痕,那人却并不在意,反而屈身委地,伸出葱根般的手指,轻柔的扶过一株蓬草,仿佛那是传世的珍宝一般。
再往里隐约是曾经是祠堂的地方,牌位与香炉中的袅袅青烟早已不再,铜绿爬满鼎身,鼎中的几株叫不出名的杂草,肆意鲜活着,坐在天井边的白衣之人见状,一笑莞尔,仰起头一双乌黑灵动的眸子直直看向那被院墙割裂的四角蓝天。
“我猜,你会来这里”声音清润,廊柱后走出一人“既然是决心去前线了,想来你总会寻到桐庐老宅来看看的。”
“呵,所以你是来送我的吗?”夏琨婕起身,走向廊柱。
“我私心希望你不去的。”言辰一笑凄然。
“可是你并不打算拦我,不是吗”夏琨婕走到言辰面前。
“因为我总是了解你的,只是,为何”言辰道“我渐渐的有些看不懂你了?”
言辰语气中的怆然神伤,夏琨婕不是没有感知,只是她习惯性的回避,报之一笑,打着哈哈“呵,怎么会这样呢?我们可是发小啊。”
言辰闻言,星眸中透漏出伤痛气氛的光,一把抓住夏琨婕的肩膀,目光灼灼的逼视着她。
夏琨婕从来不知道一向温润如玉言辰竟然也可以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压迫感,舞象之年的男孩子,个子抽条的很快,月余未见,言辰的个子又似乎又长了些,骤然压向自己,已经可以带给自己一片阴影,背后的廊柱顶着脊背生疼,夏琨婕挣扎,在言辰情急悲戚的目光下终是不忍。言辰靠的很近,夏琨婕的脸上甚至能感知到言辰吐纳的气息。
“谁想跟你做发小的,那么差的脾气”言辰颤声道“你明明知道的,我们之间哪里是单纯的竹马之交。你总是逃避,对于我总是摆出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是真的喜欢徐奕其吗,那我呢?我呢!”
夏琨婕微怔,心中百转千回,那*思又是什么呢。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我只当你是我发小。”
得闻此言,言辰不啻雷击,哀如噬骨,失魂落魄,夏琨婕垂目不忍迎上言辰的绝望凄惶的目光,下一瞬,她感觉自己被更加死命的拥住,感觉有什么东西凑近,唇上一痛,竟然是言辰咬住了她的下唇。
愣神片刻,动了内劲挣开言辰,扬手一掌掴了过去,清脆的声响在静谧老宅很是突兀,手上钝痛,一阵一阵像心口袭来,不觉中泪已不可遏制。
“你当我是什么?”夏琨婕大刺刺的擦了擦脸,可那眼泪依然如断线的珠子般流淌不止“单单的她还不够,还要我来锦上添花不成?”
言辰被打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她,她是谁?”
“给你绣荷包的人,*思,对吧?”
“啊?”言辰扯出怀中的绛紫色衿缨“你是说这个吗?我在你房间里捡到的,上面还有我的名字,不应该是你绣给我的吗?”
夏琨婕骤然想起阿肥前些日子里扯出来的绛紫色衿缨,奚世辰,言辰,言辰手中应该就是小秾的手笔才是,想到这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些年的情思竟然是这般叫人哭笑不得。
言辰喟叹“这些年竟都是我们会错意了。”拥住夏琨婕喜极而泣“如此真好。”
……
香气清高,晶莹青瓷杯中,盛着碧碧的雪水云绿,汤澈芽立,似银剑出鞘,茸毫隐翠,汁色嫩绿明亮。言辰啜了一口,醇厚甘甜却隐隐着透着一股微苦,像极了他此时的心境,握住夏琨婕的双手 “这些年喝过不少的普洱,到底是江南山水沏出的雪水云绿可口些,还是有好水的灵秀之地才能沏出这般微甜清苦的好茶来。”
“大理也是钟林毓秀之地,如不是祖上南迁大理,我跟你也不会相遇相知。”
“我们的缘分与这些都没有关系” 言辰淡笑“仅仅只是我们两个人而已,我没有讲过,我娘亲是桐庐的采茶女,先父贩茶路过此地,在那云雾缭绕的茶园中一见倾心。”
夏琨婕心中描摹着言辰所描述的场景,怔怔出神。
“你说我身上有江南人的影子,大概就是这样的缘故”言辰又道“昔年听你说起夏家老宅便在桐庐县中,当时心中暗自窃喜缘分当真不浅,向往着有一日可与你同有桐庐才细细与你讲述这般情由。却没有想到,是在这般的情境下。”
“所以别去好吗?”言辰目光澄澈,眼底却难掩痛惜悲哀之色“塞北苦寒,你我同游江南柔波不好吗?纵是战事一发不可收拾,硝烟四起又何妨,与我而言,为你为我为先生寻一块喜乐安康的清净之地也不是难事。”
夏琨婕反握住言辰的手,只是平和的看着他没有答话。
“我知道你一定不肯,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心怀侥幸的想要求求你罢。你面上总是随缘自适的模样,可是那来自周遭的一重又一重的羁绊,又有哪一重是你轻易能放下的。总是这样苦了自己。既然这样我陪你去雁门关。”
夏琨婕颔首,眼中已经泛起了湿意。
“你的羁绊便也是我的,虽然我上不了战场,总还可以为大宋做一点事的。”言辰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子决绝之意“我只说一点,你一定要回来。若你不回来,我绝不独活。”
夏琨婕闻言心惊,失声道“这怎么可以,不管怎样你都应该保全自己才是。”
言辰起身揽过夏琨婕的肩膀“所以你一定要回来,你若不会回来,也不要指望我会替你奉养先生和师娘,因为你在哪里我就要去哪里。”
雁门关
徐奕其在高高的城墙上,默然看着通关隘口前紧紧相拥,依依不舍的二人。一时心中,悲痛蚀骨,果然有情人的误会还是解开了,自己这样蝇营狗苟的钻营之辈便只能在远处窥视,如果还是放不下,又怎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