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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迷失的千年
在空间的另一头正上演着一出久别重逢的戏码,只是火药味略重。
在长廊的尽头有一处空旷的大殿,四周林立着充满肃杀冰冷气势的冰雕柱子,大殿里只有一个座位,那是最高的王座。空间的主人此时正坐在上面,右手撑在扶手上,托着头,看着他的不速之客。
“果然是你,蝶。”
“多年不见了,艾莉希亚你还是这么矮小可人,这么的直接——没礼貌。”
此话一出,被称为艾莉希亚的人,眉头骤然拧起,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小”“矮”这类字都是这位长老的禁忌。可是出乎意料的,从来脾气暴躁的艾莉希亚克制住了自己,并未暴怒。
“哼,你不也还是那样阴险狡诈,还是那么爱好激怒别人。”
“噢,快别这么说了我的老友,这世间也只有我才会和你这么亲密无间地斗嘴,这可是一份难得的情谊啊”坐在王座上面的人似是说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用一种轻慢的笑意说着。
“快别恶心我了,你这种满心怨恨和欲念的人是我们全族几千年都没见过的怪物,我族之毒,避之不及!”
“呵!”图蝶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讥笑,显然艾莉希亚的话触到他的心事了,他却不以为然。
一直处在黑暗中的艾莉希亚,慢慢朝大殿中间飘过去,也慢慢显出她的身形。
雪族戒律院的首席长老艾莉希亚,外表只是一个七八岁小女孩的样子。明亮圆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雪白的皮肤,红扑扑的脸颊,一头黑色蓬松的短发,如果不是她刻意紧锁的眉头显出些许威严,谁都会只当她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可是这位用极其娇小稚嫩的手握住权杖的小女孩,其实已经1008岁了。
艾莉希亚手持一柄红色的法杖,穿着红色纹路的白色斗篷,漂浮在大殿正中,睨视着高坐在大殿上的图蝶。
“呵,艾莉希亚,我的老友。你看,一千年了你还是这副幼小的样子,因为这个样子你失去了多少,不用我来提醒,恐怕也已经在你的心中啃噬了你无数的日夜了。你的心中是否一如圣典所述的那般纯净无垢?”
浮在空中的艾莉希亚只是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过去一千年的岁月里,她所承受的一切并不需要别人来挑起,她不是一个习惯沉浸于悲伤的人,雪族从来不留恋一切消极情绪。
但图蝶显然并不打算因此停手,他缓缓道:“因为他的过失,我们背井离乡,被流放到这个世界。流落异乡的灵魂得不到神的救赎,雪族这一千年来被惶惶不安笼罩着,念多少经都驱散不了的那种空虚,呵呵,你们竟能轻易放过?”
艾莉希亚皱着眉头道:“你果然对焰大人心存怨怼。图蝶,你已经迷失了本心,你需要圣光净化。”
图蝶并不理会她的提议,自顾自地道:“还有你,艾莉希亚,你的时间就这样停滞在了一千年以前。一千年没有生长的躯体。一千年以来你就一直用这副孩童的身体看着你的同伴们长大,相爱,结合,他们在前进,而你永远停留在原地,你心中怎会没有痛?没有憾?怎会没有恨?”
“闭嘴!我的事情不用你来多嘴!”
“别激动啊,亲爱的艾丽。你看你的坏脾气。一千年前你是一个多么温顺可爱的孩子,这一千年的折磨才造就了你这般暴躁的脾气。你本是温柔的白雪,却被炼成激烈的火焰。现在的你,真的是原本的你吗?迷失的究竟是我,还是你?”
黑暗的另一头,镜抱着一面镜子坐在地上闭目凝神,灯盏被放在地上,灯光温暖温柔地包围着她。而席默坐在她身边留神观察着她的脸色,看到她的面色逐渐恢复血色,心里总算略微松了口气。
“你为我担心了吗?”镜突然开口说道。
“啊?”席默被她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答:“是啊。”话一出口,席默有些暗自着恼,自己怎么会变得这般傻头傻脑,他一向不是这般的。真是怪了,似乎在她面前自己就会变得不自在,似乎特别容易不假思索地胡乱说话,一向养成的涵养都没了踪影。
“你确实是个善良的人。”镜抿嘴道。
得了这么一句朴实的夸奖,席默也不知道作何回答,只得摸摸后脑勺,却不知更坐实了傻头傻脑这个词。
镜站起来,席默见她如此,忙拉住她阻止:“你还很虚弱,再休息一会儿吧,毕竟等会儿遇到那个人,不知道情形会怎么样呢。”
镜略加思索也觉得休息一下更好,她心里很清楚这里一战难逃。
两人沉默地坐着,黑暗中一片静默。
“你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囚禁你吗?”
“知道,为了阻止我接引神使。”
“神塔里的神使真的都是你带走的?”
“一部分,我只是十个引路使者之一。”
“有人说雪神要遗弃渊国,是这样吗?”
“不能说是遗弃。雪族和渊国只是契约关系。人类享受焰大人的馈赠已经太久,本不是该有的东西,总会有终结的一天。而我们只是回归故乡而已,雪族已经被放逐异乡一千年了,一千年的等待太漫长了。”
“一千年,恐怕故乡什么样子都忘了吧,这么长时间回去真的好吗?你们也不知道回去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吧?”
镜转过头看着席默说:“你们人类可能不太明白雪族。”
她望着黑暗的天空说:“雪族是一个崇尚纯洁,纯粹的族类。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怨,没有恨,没有妄念。我们只遵从本心,心最纯洁的愿望。先祖说我们生自白雪,只有保持如白雪般的心性才能获得幸福,所有雪族子民都奉行先祖的指引生活着。”
“回归故乡,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故乡是先祖们长眠的地方,承载着雪族的历史,雪族的一切坚持是他们给的。故乡是雪族一切的根本,离开了那里雪族的一切坚持都像失去了大地支撑。一千年来,惶惶不安始终笼罩在我们的心头,大家都害怕自己不再是自己,不是自己的自己,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呢?”
一直以来,人类对雪族的称呼笼统地叫做“雪神”,有时候是指雪族之王,有时候指整个雪族。人类对他们的认识也只停留在“雪一般”“喜寒”“美丽”“神秘”这些字眼上,当然最强烈的印象必须是“强大的力量”,在雪神的庇佑下,渊国成为了大陆的主宰,渊国子民远离了先祖们饱受的苦难。雪神可以说是渊国强大不可战胜的精神支柱,如今雪族即将离去,对渊国来说无异于剖心之刑,恐怕雪族离开之日就是渊国覆灭的开始。
人类无法靠近雪族生活的千柱峰,那里海拔上万,酷寒,缺氧,风暴,将人和神隔绝开来,所以人类也就无法获知他们所崇拜的神是什么样的。席默听着镜清悠的声音讲述着那个神秘的雪族,他还是无法想象那样一个纯粹的民族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因为人类的世界是最复杂的,复杂到无法理解简单纯粹这类词。
“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到人间来呢?”
“一千年前,雪族最伟大的王逝去了,她是雪族的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最受人爱戴的王。人们痛哭着舍不得她离开,这些人里也包括她的弟弟,我们现在的王——焰大人。焰大人是先王一手培养的继承人,他和祭司图蝶都是先王的弟子。先王的死去,最伤心的便是他们,因此也在他们身上种下了不同的杂念。焰大人因为年幼且长期受到先王的保护,性格还未摆脱稚嫩和懦弱,他在悲痛中生出妄念,悄悄启动了先王的法器‘王镜’和禁术‘镜像术’想要扭转时空,制造缝隙借时光的力量复活先王,并使她永生。他失败了,这是必然的,他的力量不够强大,心性不够坚强无法支撑逆天之行。失败的术法将雪族故地冰封冻结,雪族全族被先王留下的一点圣光保护传送到了这里。”
那是一段痛苦的时光,虽然她并未经历。
“那位雪神,焰大人?”席默无法想象那位沉静优雅的雪神大人会有那样不成熟的过去,他就是造成雪族今日流亡异乡的罪魁,而更神奇的是雪族仍然奉他为王,没有叛乱,没有逼宫。
“没人责怪他吗?”面对镜,席默显然是问不出“你们怎么没废掉他”这句话的。
“焰大人在大变之后,终□□速成长,他用个人的力量保护雪族在人间的生活。他和你们渊国的皇帝签订协约,以千柱峰和神光守护为交换筹码。人间的神塔里的每一盏神灯来自他个人的力量,他确实是你们渊国的神明。一千年来,焰大人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着雪族和渊国,千柱峰和渊国的气候环境你能够明白,那是多么强大的守护。焰大人承担了自己所有的过失,他从未放弃带领族人回归的努力。他用自己的强大得到了长老和族人们的支持和拥护,现在他是我们最敬爱的王。”
没有被愧疚和恐惧压垮,反而用自己一己之力扭转困境,保护着那么多人,这番变故确实能够成就一个强大的人,那位雪神经历了这些仍旧站在最高处,他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镜的声音清冽,悠沉,席默听她讲述着那些不可思议的传奇,渐渐有些入迷了。
“焰大人用自己背负起雪族的生存,他已经成为被雪族上下认可的王了。而先王的另一位弟子却悄无声息地变化着,越走越远。”
“你说那位祭司大人,图蝶?”
“是的,这里就是他的空间,他已经变得无法预知了。”
“他很强吧,我听说和雪神的力量不相上下。现在的情形,他如果是要阻止你们回去的话……”
“没有人能阻止雪族的回归。”镜坚定的语气打断席默,“焰大人,长老,每一个雪族子民,所有愿望化成的执念是最强大的力量,他无法阻挡。”
席默看着她坚定肃穆的面容,心里突然有些异样的变化。
“你也要离开的吗?”
“是啊。”镜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但是她的眼神又眼神突然迷离起来,似乎有什么困惑着她。
“你知道吗?其实我并没有见过故乡。”
“怎么会?”她可是从一开始起就一直用一种非常坚定狂热的口气说着她和雪族对回归的决心。
“十年前,六岁的我被焰大人找到,之前的经历一片模糊,我没有过去。”
席默惊讶地看着镜眼神迷离,口气平静的讲述着自己的秘密。
“我确实拥有雪族的血统,而且也不是和人类的混血。雪族到人间一千年,没有任何婴儿降生,我的来历至今没有确切的说法。”镜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紧了紧怀中抱着的镜子。她想起了那位逝去的先王,她的名字是“冰之境”,而自己,焰大人给自己的取名叫做“冰之镜”。镜闭上眼睛稳住心神,每每想起未来,她都会颤抖。那个回归的未来,她总是会隐约嗅到血的味道,那些到底是谁的血?
“镜,你没事吧,手怎么这么冷?”席默抱着有些迷乱颤抖的镜,想把她叫醒。
镜在席默温暖的怀里,慢慢平静下来,心志逐渐稳定。
“谢谢你,席默。”
“呃,不用谢的。你,是害怕回去那个故乡吗?”席默心里想说的其实是:如果你害怕回去,你可以留下来。留下来,在我身边。
可是这话终究是说不出口的,他能感受到她的迷茫,同时也能感受到她的坚定,她对自己族人,对那位焰大人有着无法撼动的执著。
“怕。”镜悠悠地道,“但是,老师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族人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我是开启那条路的钥匙。”
镜忽然抬头看着席默,她的眼睛幽深,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凝成一滴泪水,挂在眼角。
席默忍不住低头吻去那滴泪水,唇瓣留恋在她的眼角,舍不得离去。
那一刻,他是读懂了她的惶恐不安,她的坚持,她的不舍的,所以怜爱无法抑制。
镜的心里生出了悲伤,留下了眼泪,她的蜕变在席默怀里开始了。
爱恋突然萌发,悄然生根,这个抱着她的人最终会成为她生命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以后的岁月里被她用甜蜜的爱恋,苦涩的思念浇灌,结痂,撕裂,反复终生。
心头突然崩裂,鲜血吐出,镜一把抓住了来自自己心头的那滴血。
席默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镜打开手掌,掌心一颗血红的宝石安静地躺着,那赫然便是镜刚才吐出的心头之血。
“这是我的血晶,它是我的心头血凝结而成,凝结着我的心意和力量。”
镜取出一条银白的链子,将血晶嵌进去,交到席默手上。
“这滴血因你而出,它会代替我留下来,留在你身边。”
这句话道出了他们最终的结局,席默握着那条链子,说不出什么感觉,失落,甜蜜,惆怅,欢喜,悲伤五味陈杂。
这份感情萌生的太快,也失去得太快,他还未来得及品出滋味。注定无法相守却也无法割舍,他想他的下半辈子注定要深陷在对她的思念中度过了,他确信这世间再也没人可以取代她,这世界之上再也不会有镜这样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