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韩清收惊惧,侧身与连护拉开些距离,开口却是嘲讽。
韩清堪堪收口,余光却已见连护急速欺身过来。下一瞬,男子手指已掐上韩清颈上脉搏:
“我的确丢了脸,却还轮不到你来说,你当真意味我不敢动你?若真想要除了你,我有的是法子做的不明不白。更何况今日你若是死在了东嘉,你父侯可怪不到我的头上!到时候说不定定王还能帮我个大忙,好好教训教训这东嘉呢。”
连护面上扬着阴冷彻骨的笑容,眼中却是凶光大作。然韩清回望他的时候眸中却不见惧色。
“督使大人多虑,韩清从未觉得你不敢动我,只是韩清素来觉得与其隐忍而活,倒不如痛快的死去来的美妙。再者说,我若惧死,便不会到这里来。”
听此,连护不语只紧盯韩清面容,目有探究。不得不说,眼前这女子倒也不愧是这天下第一美人,尤其是此刻面上的倔强,眸光流转却透着坚韧,一见之下竟是艳绝,只是这一看倒更让他想要把她杀死了。
韩清望入连护带了杀意的目光,已然开始懊悔方才出言激怒他。不因她惧死,却为那人所托之事自己还未达成,还不能在此刻死。
连护的五指在韩清纤细的脖颈上细细摩挲了一瞬,忽的竟垂首笑出了声,低首间额心险些靠到韩清肩上。笑罢,他又抬首凑近韩清耳边,口中阴寒说道:
“是了,我险些忘了,郡主在东嘉还有个暴虐不群的故友呢。”他垂首又是一笑,“不对,此刻应该称皇兄了。”
韩清忆及秦怀忧面上一白,耳中却听到殿外宫女轻唤:
“公主,大司徒在求见。”
俯在韩清耳旁的人忽的周身一震,掐住韩清脖颈的手竟也一时忘了施力。
韩清趁机挣开,急走离连护几步,朝外扬声:
“请!”
几乎是应声而来,男子着了绛红官袍,行步间衣袂翩飞,眉如黛,目如泉,面上含着一抹浅笑。一见之下,韩清竟忘了此刻处境,只想着,这人若是女子亦是可称绝色!
他行至主位之下,朝韩清掬下一礼,再望连护:
“微臣奉沐王之命前来,探看宫内招待是否周到,公主可还满意,却不知督使大人仍然在此,失礼失礼。”他面上笑意不改,连护却已失了血色。
韩清素来不善观色,却也瞧出这两人似乎不同寻常。她稍作迟疑,见连护似未打算开口,便抢道:
“多谢沐王殿下关怀,宫内招待甚是周全。督使大人亦是关怀于清,这才多留了片刻。不过,适才宴上不能与沐王殿下畅谈,督使大人方才还对清说甚是遗憾,司徒大人若还需去复命,督使大人不妨同行?”
语出,一侧连护微微一动,抬眸瞧下首的苏毅,目中复杂又闪动了一瞬。
却见,苏毅哈哈一笑道:
“公主殿下何须如此生分,若说亲缘,王爷如今是公主的妹婿,若说辈分,却算是公主的皇叔。既可唤妹婿、皇叔,便不该再唤“沐王殿下”了不是?”
韩清听得此言,却起了些怒意。若非他东嘉昏君之令,如今她岂会得了这宁州郡主兼东嘉公主的荒唐身份。只是韩清生来天不怕地不怕,只除却三件事:父侯不快,那人难过,还有。。。东嘉少帝。若非如此,她怎也是要做些反抗的。
“公主殿下既已安然住下,督使大人可愿与本官同行?”
连护抬眸,呆愣着瞧下首那人一时,却缓缓点了头。
苏毅来此原本只是为韩清解围,又哪里得了如今病中的秦陨安的吩咐。出了韩清的寝宫,他的面色便冷了下来,带着身后依然恍恍惚惚的连护七拐八弯间走出了皇宫。
宫门之外,苏毅回身望向身后神色乖顺的人儿时,唇畔溢了一声轻叹。今夜,怕是长夜漫漫了。
叹这长夜漫漫的又岂止苏毅一人而已。
韩素睁眼望床顶素色的纱帐。嫁入沐王府中数月,她极少有过好眠,总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只是今夜心头的烦躁较之往常却仍是有些非同凡响了。
她轻轻一叹,怕是又要熬上一夜了。
起身撩开帘帐,随意披上一件外衣,推门而出。
四五月的时节,夜晚竟已能听见零零散散的几声蝉鸣,衬的夜色越发静谧。她轻步走上回廊,路过红鸾的房间时,听得里边隐约传来几声轻鼾,染上笑意的脸上添了几分柔和。小丫头睡得倒好,不知她家小姐夜夜无眠、已成煎熬。
韩素抬眸去望月色,眉目间却沾上了一层迷惘。她从不曾以好人自居,以往行走江湖时便是顷刻间取了一人性命亦不会眨一眨眼,只是今日给沐王“投毒”之举竟难得的叫她生出了愧意。
过往她亦曾在秦陨安的饮食里投些东西,都是一些他一查便能知是出自她手的,可他却从不曾查过。韩素想着,恐怕那人的心里是什么都清楚,却又为何纵着她胡来?秦陨安对韩素的容忍叫她看不着头,而这看不着头的容忍只叫韩素越来越不安。于是今日在宴上她投下了旱莲草叶,用了她都不知会造成怎样后果的剂量。
已是初夏,深夜却总是有几分寒凉。韩素拢紧外衣,走下回廊又穿过好几层庭院便望见那沐王的居室。她走近了几步。
韩素练武,又曾习过增长耳力的“桃精之术”,因此她的听力极好,只坐上沐王房外的回廊,便能听见里面的人一呼一吸、深深浅浅。
听起来他似乎睡得极不安稳。也是,以他的身子,若是饮了今日宴上那茶还能睡得安稳才是奇怪了的。
靠上廊柱,韩素阖上双目,也辨不清在想些什么,只听着房内的呼吸声竟觉有些奇异的安适。
她抬手抚上外衣的内兜,片刻,从其中掏出一支雪白通透的玉笛,置于唇畔。
朱唇微拢,一曲清越的韵调缓缓溢出。这一首长失令是韩素数年前所作,名字亦是自取的。
长失令,偿师令。
韩素其实是个极为冷淡的人。幼时下山游历,战乱、瘟疫皆有见识。 那时仅是十岁之龄,可便是见着血肉模糊之人倒在眼前,她也能不为所动。她习了些许医术,却一连几年见着任何病重之人都从不曾有过施救的念头。后来师父得知,便与她说了:
“世间之事皆为因果,得必有失,失必有偿。素素须知,你或不在意眼前濒死之人,可你若能救下他,明日便有可能是他救你、抑或是你所珍视之人来回报。你多救下一人,危难之时你与你在意之人便多一分生机;多救下十人,便多十分生机;若能救遍天下,岂不是天下皆是生机。如此,可有不好?”
师父最是心怀世人,又总是最知道她的心意。那时,韩素的身边还没有阿云,没有阿南,也没有红鸾,她所在意之人只有师父而已,而她觉得师父这话说的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那时的韩素也没有什么志向,唯一的愿望便是师父安好,自己能一直做他的徒儿。师父当日的话,却让她有了一个野心颇大的志向:她想医遍天下之人,如此师父日后出行便再无危难、处处生机。师父那般喜欢下山出行,她必要医遍天下才算足够。于是不久之后,师父问她诗书、谋略、兵法、医理,欲选哪样专习,她不做思索便答了医理。自此,韩素将一腔的心思都放到了医理之上。到两年之前,师父便再未指教过她医术之上的事,还曾说她已青出于蓝,自己再无什么可以教授。
再后来,怀着一身医术下山施药诊治之时,她作了这支曲子,取名长失。因为她想,若是世事真如师父所说的那般失必有得、失必有偿,她情愿日日皆有所失,而师父日日皆有所偿。
韩素性冷,因此并不长于音律,她所作的这唯一一首曲子却温婉和煦、心意拳拳。
韩素边奏着曲子,边侧耳去听屋内的响动。清浅的呼吸在笛声中逐渐平缓,终是化为悠长。沐王,应是睡熟了罢。
她不曾停下吹奏,却更用心的听房中男子的气息,心绪宁静下来,竟觉那呼吸之声与笛音成了奇妙呼应。
放下笛子,她再次阖目,耳边却还回荡着清笛与呼吸的交错。良久,女子的面容柔和沉静了下来。月色在她的颊上洒下一片微光,浅淡如斯又安然如斯。
韩素已好久不曾睡得如此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动心了吗?
☆、失常
清晨醒转,韩素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翻身坐起,便见红鸾嘟嘴托腮坐在她的妆案之前。小丫头已经好几日不见人影,却是因为瞧上了沐王身边那个冷冰冰、对韩素颇有敌意的侍卫穆风,整日整日的缠着人家,也只有沐王在场时才知道几分害羞远远避开。如此却让整日被沐王“缠着”的韩素一直见不着她。若不是夜里还会宿在旁侧的房里,韩素险要以为她已人间蒸发。
“小姐,你总算是醒了。你可知我昨夜费了多大功夫才把你从廊前搬回来?”听得韩素起身,那丫头急急凑了过来。
韩素面上起了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推开红鸾凑过来的小脸,道:
“是是是,真是辛苦我们红鸾了,既是如此为何不曾将我叫醒。”
听此,红鸾明亮的脸蛋儿拉了下来,眉心几要揪在一起:
“小姐你还说,你都好久不曾好好睡一觉了,我岂能叫你?”
语毕抬头便见韩素一脸讶异的望着自己,不悦的撇了撇嘴:
“小姐你是不是在想,我每天睡得跟猪一般为何还知道你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