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三.番外: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1 / 1)
(晋)永嘉二十五年冬,四王造反,两胡(氐族和匈奴)乱华,中原步步沦陷。
君武时年二十六,参军十年,久经沙场,凭战功封镇北将军。
朝廷调北府军勤王平乱,护国公穆平被太尉王忠冤告与匈奴勾结,穆家军将领与之全部入狱。五十万胡族肆虐中原。
锦绣朱楼饮美酒,遍地白骨无人收。
永嘉二十六年春,护国公穆平出(冤)狱(死)病(狱)逝(中)。
内乱暂平,迁都建安。
晋帝释放穆家军其余将领,令护国公长子穆兴(扶摇)袭爵,掌穆家军,守建安。
永嘉二十七年,七万北府军在肥水大败五十万敌军,君武战神之名与北府军赫赫威名传遍天下。
匈奴损失惨重退出中原,氐族占领云州(长安北方)。
君武被封秦王,率兵北上,势如破竹,收复长安。
天子令其驻守长安,不得擅自与氐族开战。
江南文恬武嬉,歌舞升平。依仗长江天险,苟且偷安。
氐族首领呼尔自立为帝,国号为“凉。”
永嘉二十八年秋,封穆爻为安乐公主,和亲氐族。
新婚之夜,安乐公主刺杀凉帝,北府军夜袭云州,大胜。三月后,君武与穆爻大婚。
永嘉三十年,十月,晋帝驾崩,谥号“哲宗”。
长孙继位,百越族叛乱,新帝下旨调穆家军平叛。
半月后,太尉王忠谋反,杀新帝(后谥号哀宗),焚建安皇宫,晋皇室绝。
君熙诞生。
永嘉三十一年一月,穆家军平乱回朝,败王忠所率晋军,诛王忠,残军逃离建安,江南混乱,中原起义不绝。
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北府军严守北疆,震慑胡族。
穆家军驻守建安,安江南。
永嘉三十三年上元,君昭出世。
钦天监报紫微星突然大亮,众星云集,星光汇聚北方。乱世当止。
同年,大雍立国。
(上面这一大段是不是看得很枯燥,下面正文开始。)
永嘉二十八年秋,雁门关上。
天高云淡,嫁衣如火。
穆兴满身风尘,凝视着乌发红衣的妹妹。他原本送至雍州边界便该交由君武接替,尽快折返建安复命,却一直送到了雁门关。
几步外,君武倚在城墙上,双臂交叉环抱,嘴里还叼着根枯草。
此一别,不知还能否再见?身为穆家女儿,孝期未满被迫和亲氐族,云州异乡,大凉别土,呼尔敌人,何其苦楚?
然而他面前的少女,一身氐族嫁衣,站在烈烈风中,回望故乡,神情却是无比平静的。
于是穆兴沉默良久,将一把匕首郑重地交到了穆爻手中。“这是鱼肠刃,龙泉剑不便携带,这个你带上。那大凉国主残暴好色,你若是……若是受不住……就用这个……”自我了断,以免遭受更多苦楚……
但是这话,叫他这个做兄长的,如何说得出口?
“大凉国主?这世上哪来的大凉、国主?嗯?”君武吐掉嘴里的草,大步走过来,一脸不屑, “分明只有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扶摇你也真是读书读傻了,说话跟那些腐儒一个调调。哪有劝自己妹妹自杀的?”
“啧,还有这身嫁衣,跟血似的,全身上下除了红还是红,难看死了。哪有我们汉人的婚服好看?”
“殿下你……”说话还是这么肆无忌惮啊。
而且穆家军的军服也是红色的,穆兴正穿着红色军服站在你旁边呢。
“嗳——千万别这么叫我,上次不还叫字的嘛。”君武笑嘻嘻的,“不用见外。”
上次你还没封王好吗?穆兴无奈,“上下有别。”
君武摆摆手,面向穆爻,打开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只竹哨和一根木簪。
“需要帮忙的时候吹响竹哨,云州有不少我的人。暗号我以前都教过你。还记得吧?”
穆爻收好竹哨,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就好。”他左手两指捏着木簪,把它放到穆爻眼前,“仔细看这儿。转动一下,再拔掉外面的鞘,里面是小剑。这是我特地请人制的,外表看上去是普通的簪子,里面锋利得很,吹毛断发那是轻而易举。”
一边说一边还给她慢慢演示着,甚至拔了一根穆兴(?)的头发,随意往上一放,瞬间一断为二。
“别看它短小,杀个把人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只要够快够狠,扎中关键穴位……”君武把簪子小心插入穆爻发间,“你应该没问题吧?”
穆爻抬眼注视着他,只一笑,“我姓穆。”
身为穆家女郎,适逢乱世,虽因身体不好不便习武,但是——
她会认的第一个字是“民”,第二个字是“国”;
她会读的第一篇文是《诗经秦风无衣》;
她会唱的第一首歌是屈原的《国殇》;
她会背的第一本书是《孙子兵法》;
她看过的死者比生者还多;
她见过的血泪比水还多。
这样的穆爻,怎么可能不会杀人?
一边的穆兴以手掩面,很想假装自己不存在。就算这周围都是他和君武的亲信,这长安又是君武的地盘,只要君武不愿意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说话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这样教唆穆爻杀人——很可能是大凉国主,真的可以么?
“这样不妥。大凉国主若有不测,大凉必将挥师南下,那就……”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就怕他们不来。”君武顺势接口,不假思索,“他要战,我就战!”
穆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他如何不想战呢?只是朝廷一力主和,他有什么办法?
父亲戎马一生,尽忠报国,老来没有战死沙场,却被奸臣冤死狱中,还安了个病死的由头。
朝廷醉生梦死,把还在守孝的妹妹封为“安乐”公主,想以穆家女儿来讨好敌人换一时安乐。
中原大地无数冤魂鬼哭,处处血色未干,国已不国,民不聊生,何处能“安”?何者能“乐”?
于是他只嘱咐穆爻一句:“你多保重,莫顾念我们。”无论是他,还是他麾下的穆家军,都宁愿死于战场,而不是枯守江南,看那些纸醉金迷。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穆爻最后望了一眼几日不眠不休、战袍被未愈的伤洇出一片又一片暗红的兄长,虽然脸上带着笑眼底全是压抑的悲愤、好像一只暴怒猛虎的君武——
这两个人是这将倾的大厦最高最坚硬的柱石,中原无数百姓在家中供了他们的长生牌位,好像每晚看一看拜一拜,才能、才敢入睡。
她迅速地转身离去,走得很快很急,仿佛对身后的家园毫不留恋,又仿佛陌生的云州有无穷的诱惑。
“阿荇!”身后传来熟悉的不羁声音,旁若无人地唤着他自己为穆爻取的小名,“秦王妃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
穆爻停了一瞬,并不回头,低哑的回音散落在簌簌秋风里,“不要等我。”
止戈,不要等我。
我这一去,大概就回不来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赌上我穆爻的命,一定要让氐族首领呼尔见不到明天的日出!
彼时的穆爻,万万没有想到,在她嫁衣染血之时,君武率北府军里应外合,偷袭云州。一夜之间,云州易主。浴血两日之后,氐族无奈北撤,步匈奴后尘。
虽然寂寂长夜,凛冽寒风,仍然不知何时天明,何日春来。
但有人愿意为她寒夜点灯,为她风中披衣,她自然也愿意与之携手,同舟共济,踏遍河山,共灭硝烟。
永嘉三十三年,即大雍天佑元年。君武帝冕加身,执着穆爻的手,封禅泰山。
乱世已经终结,而盛世才刚刚开始。
小剧场:
“阿荇,像你这样新婚之夜敢行刺的女子,天下除了我,谁敢娶?”
快来嫁我!(~o ̄▽ ̄)~o
“我不叫‘阿荇’。”神色冷淡,“还有,没人敢娶,我便入道做女冠,清净。”
“啊咧?做女冠?”( ° △°|||)
穆爻甩袖走人。
“等等阿荇,我胡说八道的,你别走啊,我已经向扶摇提亲了!婚服我都准备好了!”
“我还在孝期。” o( ̄ヘ ̄o#)
“都成过一次亲了(还不是和我)……”小声嘀咕,对上穆爻的眼睛,连忙狗腿,“我马上把婚服换成白色!”
于是史书记载,秦王娶妃,“白马,白纱,白衣。”
君武:说好的周制婚礼呢?说好的玄朱婚服呢?(偷瞄一眼某人)说好的温柔贤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