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引蛇出洞（1 / 1）
城东，万年县衙。
明珪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惊动其他大理寺的同僚。本来像这种发生在城内的案件就是先由京兆尹和金吾卫处理的，他们对这城内的一草一木远比每天坐在内室之中查阅案宗的大理寺官员要熟悉的多，更何况这次的案件特殊，牵扯到皇宫内廷的事情，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大理寺卿周行远只安排了明珪一人，由他单线联系万年县令李长安，两人共同负责此案。
找到李长安的时候，他正在府中后院的停尸房，明珪制止了通报的人，而是径直走了进去。透过昏暗的光线，隐约可以看到地上用白布遮盖的一排排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尸腐之气，令人作呕。
看到明珪进来，李长安先是一阵惊讶，继而赶紧快步走来，略带惶恐的说道：“明大人怎么到这里来了？是属下的失职，还请前庭一叙。”他可不敢让这贵公子到这等阴森污秽之地。
“这种地方我来多了。”明珪摆摆手，向仵作站立的地方走去，“这是盛锦的尸体？有没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死者是由于脖颈断裂而亡，一招毙命，极有可能是被一个武功高强的男子所杀，而且，死后又遭烈火焚烧，所以尸身受到部分毁坏。”仵作低头作答。
“这我知道，我是想问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李长安闻言，走上前去说道：“基本情况都在上次我派人给您送去的简报里写了，只不过刚刚在查看尸体时，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说罢，他走到尸体旁边，掀开白布一角，露出一只手。
明珪蹲下身，仔细查看着那只手，手上已经浮现出尸斑，但并没有被大火烧毁的特别严重，他接过仵作递来的手套，戴上之后，将手翻开，掌心向上，即使有尸斑干扰，但也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这双手并不细腻，手纹错乱，从手指到手掌都覆了厚厚的一层茧。
“这不是盛锦！”明珪突然沉声说道。
“是不是属下还不好说，只是名动长安的一名舞姬不应该有这样粗糙的一双手。”
“绝不是她。”明珪摇摇头，那晚他和盛锦曾共处一室，那双手明明就是纤长柔嫩，她还得意的对他说过，一般练舞之人手上本应有茧，但她每每练完都会涂一层名贵的护手膏，可以去茧生肌。
“那这人会是谁呢？”李长安虽然也曾有过怀疑，但他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替盛锦送死。
“这应该就是盛锦那个失踪的丫头了。”明珪站起身来，将手套脱下，走出了停尸房。
“失踪的丫头？”
“先不说这个了。”明珪突然换了一个话题，转身询问李长安，“李大人可找到失踪的张安顺，还有我昨日跟你提过的常乐坊刘姓男子？”
“属下无能。”李长安摇摇头，“张安顺已经失踪了七日，羽林卫再瞒不下去，因此下令搜查，但仍然没有他的下落，我那熟人跟我说，如果三日后再找不到人，上面就打算以革职处理了。”
“真是胡闹。”虽然有些不耻这种做法，但毕竟是羽林卫内部的事，明珪也没有太过愤慨。
“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我那熟人说，这张安顺是羽林卫将军韦安的心腹，在羽林卫中一向飞扬跋扈，这次失踪，韦安理应会认真查找，为何现在看起来倒更像是要草草了事的样子？”
“不奇怪，既然是心腹，必定帮韦安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这次失踪，倒正好让韦安省心，更何况，你我都知道这个韦将军是谁的人。”明珪的声音并不高，但字字惊心。
“大人...”李长安脸变得煞白，这个明珪真是毫不顾忌，虽说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但有些话不能也随便说，有些人更不能随便碰啊。
“就事论事而已，明某只是想查出此案真相而已，至于关系到什么人，自会有圣上定夺，无需你我多事。”明珪笑了笑，又对李长安说道：“而且，我相信李大人是谨言慎行之人，今天的事情，只是你我二人分析案情而已，你说呢？”
“当然。当然。”李长安一连重复了两遍，却犹是惊魂未定。
这个李大人，其实真是破案的好手，看他前后几次的表现就知道，心思细腻，办事认真，而且在这长安城中眼线众多，如果能胆子再大一点……想到此，明珪暗自摇摇头，他还是先告辞吧，有些事情，还是只能他自己去做。
正当他打算离开之时，前庭中来了一人，见到他后，单膝跪地，沉声禀报：
“大人，月姑娘要见你。”说话之人正是昨夜明珪安排在月华身边的两个暗卫之一。
还没等明珪说话，李长安倒是先被吓到了，“这…这人是从哪里进来的？守门的侍卫为什么没有通报？”
“翻墙。”暗卫面无表情的说着。
明珪无奈的看了看自家手下，只得说道：“李大人莫要责怪，这是我的手下，想是事情很急，就径自进来了。阿讷，还不向李大人赔罪！”
“抱歉。”名唤阿讷的暗卫果然像他的名字一般，惜字如金。
“没事没事。明大人既然还有事，就赶紧去办吧。”
“那明某就告辞了。”明珪作了一揖，没有再客套，转身离开了。
去望月楼的路上，明珪问着身边的人：“月华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事。”
明珪闻言挑了挑眉，这就怪了，昨夜那人明明一脸再也不想见到他的表情，怎么只是半天，就又要找他了？他看看旁边面无表情的属下，又问道：“她为什么要见我？”
“她说要跟你演一场戏。”依旧是很简洁的回答，但内容却大大勾起了明珪的兴趣，演戏？不知这位老板娘又有什么新花样了。
望月楼的三层雅室之中，端坐着一位衣着素雅的女子，她正不停的摆弄着桌上精致的茶具，眼睛却时不时的要向窗外瞧一眼，神情也显得有些不安。
“姑娘不必看了，大人该来时自然会来。”说话的人，站在她身后，是个身形挺拔的少年人。
“阁下的话太多了。”女子正是处于无聊等待之中的月华，她看了看这个貌似恭敬其实是一脸嘲讽的暗卫，颇感兴趣的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阿敏，刚刚去通报大人的是我的好兄弟阿讷，我们的名字来源于孔老夫子的‘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是大人为我们取得。”
“我只是问你叫什么…”月华一脸无语的样子，“明大人的手下还真是健谈。”
“谢姑娘夸奖，健谈还谈不上。阿敏自幼追随大人左右，大人除了指点我们武功之外，也会让我们读一些书，从最简单的《论语》……”
“好好好，我知道了。”月华打断了阿敏没说完的话，递给他一碗茶，“你还是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吧，再这样下去我没被黑衣人杀死，也要被你烦死了！”
“被谁烦死了？”门外传来了带笑的声音，门拉开，走进来的正是明珪和阿讷。
“明大人日安。”瞧见要等的人，月华先是自榻上站起，紧接着恭敬地行了一礼。
“月娘不必如此多礼。”明珪看着面前突然变得低眉顺眼的女子，想来她还在为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
“礼不可废，昨日是月华太过冒失，还望大人不要与一介市井小民计较。”月华淡声说道。
竟然说自己是市斤小民，果然是为昨日的事情，明珪忍住了笑，决定赶紧把话题引回到正事上面。
“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我刚刚去停尸房确认了，莲台阁内的尸体不是盛锦。”明珪把自己刚刚在万年县衙处得到的信息说了出来。
“不是盛锦？那尸体是谁的？”月华好像显得并不算特别吃惊。
“可能是伺候她的丫鬟的，那天大火后，她那丫鬟就失踪了，一开始还以为是怕被责罚逃走了，现在看来，应该是被杀害了。”
“这样的话...”月华沉吟了片刻，才抬头说道：“今日请大人前来是有一件事要与大人商量。”
“你说。”
“我想了一晚，觉得我们不能就这么被动的等着黑衣人出现，这样案件会越拖越久，而且，如果黑衣人就此怕了，不再轻易出现怎么办？”月华说出了她的想法。
“所以你想？”
“引蛇出洞。”月华直视眼前的男子，沉声说道。
“我记得我当时说过，放走黑衣人是为了钓他身后那条大鱼，现在再把他捉来有何意义？”
“有。本来我只是怀疑，但刚刚听你说完，就差不多可以确定了。”月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车马行人，过了好一阵子，才回头看向明珪。
“我知道黑衣人是谁了，抓到黑衣人，自然就可以把他背后的人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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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长安城里突然流传开一则小道消息，东市之中行商的小贩，过往的行人都在窃窃私语着一件事情。
“嘿，你听说了么？望月楼的老板娘发出告示来，说要找人解谜，她手上有一份藏着波斯人宝藏的密信，上面好像是一首诗，老板娘说解出谜题者可以和她一起平分这笔财宝呢！”街道上卖饼的大叔正和自己的客人在八卦这条最新的新闻。
“当然听说了，据说那波斯的宝物是笔大财富啊，就是解谜这事儿太难，不知道谁才能拥有那笔宝贝。”客人摇摇头。
“呦，客官，要饼么，刚出炉的热腾腾的蒸饼，来两个吧！”大叔一边八卦也没忘记自己的生意，他看到站在旁边的另一位客人，热情的招呼着。
“那就来两个吧。”那人走上前来，边掏铜板，边不经意的问道：“老板，你刚刚说那个解谜的事是真的么？”
“那还有假？这两天已经有好多人去望月楼碰运气了，可惜还没有一个人能解开这谜题。”大叔包好饼，准备递给客人，结果却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人早已走远了。
入夜后的长安城显得很是安静，望月楼的封条还没有拆，本该灯火喧嚣的酒楼此时却一个人也没有，前楼灯火已熄，只剩□□伙计们住的房间还有点点光亮闪着。
月华住的水月轩并不难找，只是今日她似乎歇息的很早，楼中一片漆黑，寂静无声。黑衣人屏住了呼吸，借着月光，想从唯一可以接近的竹林一侧进入卧房，他的身姿很轻巧，一阵风吹来，竹子沙沙作响，他趁机沿着一根竹子攀援而上，并没有引起什么突兀的声响就撬窗进入了内室。
屋内很安静，透着月光，黑衣人隐隐约约的看到床上有人躺着，他步履轻盈的走到床边，慢慢的掏出身上藏着的匕首，举起双臂，准备一刀刺下。
突然，床上的棉被从下掀开，黑衣人手中的匕首插中了腾起的棉被，床上刚刚还躺着的人翻身坐起，弯身躲过向脖间伸来的手，双手发力，击向黑衣人的腹部，那人闷哼一声，向后退了数步，正要继续向前攻来，却被身后又突然出现的人击中后背，胸中一阵气血翻涌，终于扑倒在地。
“你们两个啊，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一道声音传来，明珪从门外走入，阿讷将倒在地上还想挣扎着起来的黑衣人用绳子缚住双手，阿敏走到了明珪身后。
明珪先走到窗前，点亮了房间里的烛灯，而后才慢慢的走到黑衣人身旁，蹲下身子，摇摇头说道：“盛锦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蒙面的黑布解下，露出的正是盛锦那张绝美精致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