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繁缕（四）（1 / 1）

神女峰下有一处平原，平原上有一个村庄。

村庄里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平和安详。

村里的女人最羡慕的是村头安娘，虽说姿色平平，奈何找了个好的汉子，叫做忘尘，哎，名字太文艺了，老记不住……不仅模样俊俏，种地也有力气。

这个男子不知是哪里来的，据说是捡来的——谁信？！要真能捡到这么好的夫君，村里的姑娘们都放下活去守株待“男人”了！

忘尘住下后不久，有一天，有另一个男人来找他，那个男人其实还没有忘尘长得好看，可是不知为什么，站在那里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他身上……

他问了忘尘一句话：“你知道那条河为什么叫浮生了吗？”

安娘记得，忘尘是这样回答的：“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我院子里的繁缕花为何不开了？”

忘尘沉默了好久，才轻声回道：“因为它终于知道，自己开错了地方……找个坟，将它埋了罢。”

男子温柔地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在阳光下被拖得渺远而悠长。

后来，那个男子再也没出现过。

“相公，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破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嗳？你在看什么呢？”

“我看院里长了这些花。”

“哦，你说这个啊，这是种野菜，叫做鹅肠菜。”安娘生的普通，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很像……以前见过的一个人……

“这种花，是有正经名字的，”忘尘淡淡笑了，“叫做繁缕。”

“咦，真好听的名字……夫君，你看着我做什么？”

“唔……想起来一个人。”

“和我很像吗？”

“不像，一点也不像……不过，你们笑起来都一样。”

“怎么个一样法？”

男子指着地上白色的小花，“都像它。”

安娘有些吃味了，坐在男子身边，将新做好的衣服搭在腿上：“你们很熟……你喜欢她？”

“不过只有过两面之缘罢，”忘尘轻轻笑了笑，然后低声道，“不过……我感谢她。”

“嗳……现在无事，夫君，你再和我继续将上次没讲完的故事吧。”

“嗯，上次说到哪了？”

“天下第一剑客顾晋被杀啦，只用了十招……不对不对，我想起你说的，其实只用了一招，前面那九招，宿云开都没有出手。”

男子沉吟了片刻，面目变得有些渺远，像是在追忆什么：“唔……我和你讲讲顾晋的剑侍罢……他从小是个孤儿，听多了说书人讲的故事，很向往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这样就可以扶贫济弱，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后来他遇到了顾晋，就跟随了他。但是啊，生活很麻木，渐渐的，他都忘了自己为何要跟随顾晋，他只记得自己一心要追逐力量……顾晋被宿云开杀死后，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更强的人，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宿云开，他叫繁缕……”

“咦，和这花的名字一样？！”

“是啊，他当初还很嫌弃呢，觉得这花太小太弱，一点也不符合他……总归，他就叫繁缕，他在江湖上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响，真的成了小时候渴望的大侠。但是他总觉得有哪里错了，就像……自己已经变得不是自己了……那时江湖局势动荡不安，有一天，他接了个任务，要去百芳谷废墟……”

然后他遇到一个姑娘，笑起来很好看，纯纯净净，让他想起了繁缕花。

那个姑娘和他说，你不适合留在江湖里。

但是她死了，在他明白她说的话之前，死了。

“那后来，他最后怎么样了？”

“唔……穹云山庄对外宣称他死了。”

“唉……夫君，江湖，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男子想了想：“不是个很好的地方，比如说，有一天，曾经朝夕相伴的兄弟就会突然死了，然后不久后，告诉你那个兄弟死讯的人也死了……最后，你也会死……有的人适合那里，比如顾晋，有的人却不适合那里，比如……繁缕……”

“哈……还是这里好。”安娘又笑了起来，然后——“呀！光忘了听故事了，我晚饭还没做呢！”安娘突然急急地跳起来，向搭着烟囱的土屋跑去。忘尘立在她身后，唇畔带着温存的笑意。

远处，一缕炊烟，消散在天边的田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