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繁缕（一）（1 / 1）

宿云开十招斩第一剑客顾晋于剑下。

江湖人津津乐道了许久，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不假。

然而繁缕知道，也只有他知道，那日、宿云开斩顾晋，并未曾拔剑，并且事实上只用了一招。

不管过去多久，繁缕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一剑。

月影破浮沉，一剑斩乾坤。

普普通通的青年，一袭青衣，随手拎着一根树枝，笑吟吟地立在风里。春风轻拂，衣袂蹁跹间，整个人便多出了许多风流的韵味。

他的面前，是死不瞑目的顾晋。

是的，死不瞑目。

顾晋成名多年，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就这样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男子手上，更无法相信他连剑都没有，最最无法相信的是，他在这个男子手下，只撑了十招——

在动手前，青年就狡黠地对他眨了眨眼，像一只温柔的狐狸，“我只需十剑，便能胜你，你信是不信？”

笑话，他堂堂天下第一剑客，怎能容一个无名小辈如此挑衅？！

他拎着剑，便向那人斩去。

“你可愿意和我赌一把？”青年灵活地闪开他的剑招，依旧不以为意地笑着建议，“十招后，你若还能好好站着，我便输了，如何？”

“无知小儿！”

他寒着声，辟出了第二招。

“你就不想问一问，赌注是什么吗？”

青年眨眨眼，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姿势轻松地避开剑芒，仍然是空着手，笑容依旧，脸上毫无惧色。

顾晋被彻底激怒了，他觉得青年脸上的笑容就是对他的不屑，于是在第三招时，就忍不住用了自己的成名剑招——雷鸣……却依旧是被青年轻松地化解了，然后是第四招，第五招，第六招……

青年从从容容地化解着他的剑招，他额上渐渐流下了汗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那个人，甚至连剑都没有！

……第八招，第九招……

“哎，还真是冷淡，”青年耸耸肩，笑得莫可奈何，一个折身从树上折了一根枝条，缓缓地刺出，“不如，赌注，就是你的命罢。”

他说这句话时，就像在说“不如赌注就是一杯茶罢”一样轻松。

顾晋到死都不知道那一剑是如何刺过来的，像被刻意放慢的动作，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却就是躲不开去，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树枝刺破衣服，刺破皮肤，然后准确无误地刺入心脏。

直到心脏停止跳动的最后一刻，他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异物停留在胸腔里的感觉……十分怪异……瞪着眼看着面前的青年，他的知觉终于陷入亘古的空白……

他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输了。”

青年随手丢下树枝，吟吟笑着。春风拂过，依旧是青衫长发，没有丝毫的紊乱，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眼角的温柔，一如他出现时那样，不曾动摇。

一直旁观的黑衣少年，仿佛被这残忍的温柔蛊惑，他慢慢走上前，跪下，朗声请求：“我要跟随你。”

“哦？为何？”青年噙着笑意，虽说是疑问句，他却并未听出困惑的语气。

“因为你很强大，而我想跟随强者。”

“哈，你很诚实，”青年弯着嘴角，从眼底洇出柔和的笑意，“那好，从今以后，你便是繁缕了。”

青年将手伸到他面前，那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双手。

他将自己粗糙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抬头，看见一缕炊烟，消散在天边的田野上。

是敬畏？是景仰？还是弱者单纯的对强者的渴望？

那时的他并不曾想得太多。

只是、天地间再无顾晋的剑侍童子，有的，只是穹云山庄人人谈之色变的十二卫之首——

繁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