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1 / 1)
吃过饭出来,天已经黑透,灯火璀璨的夜景是大上海最美的一面。
顾菲挽着陆向辰,沿着外滩走走停停,江面的龙头游船上有成串的彩灯,岸上的围栏边有攥动的人群。游人居多
,每个人都对着相机拼命欢笑。
他们走了好长的一路,又坐了两站地铁,一出来,长龙一样的南浦大桥就在眼前,桥身四面盘旋,蜿蜒而上,主
体上的斜拉索,黑夜里,像一张巨型的网一样潇洒地张着。
顾菲兴奋得往上走,被陆向辰拉回来
“想上去明天坐观光梯”
“等不及明天”
他微一蹙眉“这是给车走的。”这个小女人的常识去哪了?
“大半夜的,车少。”
她眼神含笑,口气满不在乎。陆向辰快气晕了。
“太危险”
顾菲改怀柔政策
“别的事都听你的,除了这一件,行不行,让我上去走走。”
“不行!”
招数用尽,顾菲两眼一眯,提着裙子迅速绕开他,一溜烟就往上跑。
陆向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双眼,她就这么上去了!胆大包天。
她跑的速度快,陆向辰沉着脸,耐下性子跟在后面。
上了主桥身,顾菲趴在围栏上,看着江面呼哧喘气。
陆向辰捉住她的手,拉她入怀,皱着眉头正想训斥几句,一低头就看见嬉皮笑脸的一张脸。
她最近跟着他,好吃好喝,身上和小脸都长了不少肉,本来尖尖的小巴此刻有了柔和的线条,脸颊也晕着淡淡的粉。两片樱桃红的唇轻启,小口娇喘着。
她在他的怀里,恃宠而娇,是小小的阴谋得逞后的开心。他的心头忽然软得不像话。
他愿意宠她,宠到她任性到什么程度都没问题,只要她还在他怀里。
她本来竖着耳朵等着挨训,但等到自己的喘息弱下来,也只见陆向辰柔柔得拥着自己不说话。
顾菲两手交握,放在胸前,开始瞎编:“哥哥,生气伤身,更伤肾。肾不好,才是真的不好。你是男人,你比我懂的。”
陆向辰忍着笑,已经不是刚开始的那样经不起撩拨,他不脸红,也不看她,她自然也感受不到他眼里的一弯柔情。
“你看灯前月下,良辰美景,要不我给你念句诗赔罪。”
陆向辰感到怀里一空,顾菲下一秒就脚蹬在栏杆上,支起身子,一只勾住陆向辰的脖子,在他耳边娇声道“心期此日同游赏,载酒携琴过野桥”
这栏杆下面就是滚滚的江水,她站的高,陆向辰两手用劲儿扶住她。
“不过啊,现在也没有酒,也没有琴,只有条野桥,意境不够”她嘿嘿笑着。
还要意境?横跨黄浦江,大上海气质雄浑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的南浦大桥,都被你说成野桥了,工程师听了,估计要活活气死。
顾菲好像摇身变成个兔子一样,高兴得很,胡言乱语几句,从栏杆上跳下来,扯下身上的小披肩,踩着灵活的小碎步,竟然跳起舞来。
她的红裙子太鲜艳,即使这样深的夜色里,那随风起伏的轮廓也看得清楚。
陆向辰站在边上来回看,保证来往的车流与她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看着看着,他的心思也飘得很远,他不是好奇心重的那种人,但他比任何人都想了解顾菲的过去,家道中落的女孩子,天生果决乐观,她成长的日日夜夜,也有快乐到忘形,也有刺痛的难忘,也有青春的倔强,但这些时刻,她都在与一个另男孩子分享。陆向辰参与不了的青春里,却有个叫李业奇的主角。
对李业奇,他实在友好不起来。但他又很清楚原因。一声叹息很快就被夜风吹散。
他站在南浦大桥上,忽然胸中波澜起伏,他这样的人,平和无争得过了很多年,除了工作,极少有他竭尽全力想要办到的事,也极少有他不遗余力想去争取的人。
但眼前这个穿着红裙热烈起舞的女孩,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术,就这样在他心里扎根、成长、开枝散叶,最后在他的生活里,开出满树银花。
顾菲在桥上撒欢撒够了,抱着双臂跑过来,深夜毕竟凉,她哆嗦着找他要衣服。
他没有递上去,而是迈开一步,饶到她身后,伸臂将她拥进怀里。
她在他怀里止不住得娇声媚笑。
“这件人皮大衣,可真不错”
“当然,为你量身订做。”
十里洋场醉人心扉的夜里,陆向辰第一次觉得,大千世界,能找到一个让自己认准的人,是件这么美好的事。
他理解了这份快乐,也便明白他母亲的痛苦。
他的母亲,也曾经认准了一个人,但遗憾的是,她并不被这个人认准。
顾菲在陆向辰温柔的怀里,听见他低低沉沉的声音。
“明天,一起去看我母亲。”
顾菲一惊,“明天?去哪?”
“华亭公墓”
不大的一处公墓,位置隐秘,弯弯曲曲的小路旁是半人高的蒿草。有人穿着黑袍子从身边走过。顾菲擦掉额头的薄汗,抬头一看,今天的日头很足。
此时她眼前的,是白色黄岗岩的墓碑,小小的黑白照片里,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微微笑着。陆向辰的长相有六成随了母亲。
见了墓碑上的字,顾菲才知道,这一天是陆向辰母亲的祭日。跟着陆向辰来上海,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不说此行的目的,她便也不问。现在仔细想想,他好像说是来“办点私事”。
她把白菊和百合放在碑前。规规矩矩地叫了声伯母。
陆向辰蹲下来,用手掸掸石台上的土,注视照片上的人。
“这位是顾菲。来看你了,妈。”静默两秒“我们很好。不用担心。”
从公墓出来,上了出租车,陆向辰对司机报地名:“石库门”
顾菲跟着陆向辰沿着窄小潮湿的弄堂往前走,头顶的天空是细细长长的一条。拐了几个弯,他们停在一栋二层小楼前。
乌漆厚重的实木大门上,有两个很有份量的狮子铜环,风吹雨淋,已经锈迹斑斑。陆向辰掏出钥匙开了锁。
他们进了屋,只有一面墙上挖了一只小窗子,光线又被对面的房子挡住进不来多少,整个屋子里有点黑漆漆的,时间像是在这里静止了。屋里有很多白布盖着的家具,但地上的灰尘不多,应该是有人定期打扫。陆向辰走过去,掀开屋子中间的布,一张宽大的木桌和几只椅子露出来。
坐下来的时候,顾菲已经猜出了大概。
她问陆向辰“你母亲住在这?也常坐在现在这个位子。”
“说对了一半,我母亲住这,不过以前常坐这个位子的是我”
顾菲闻言,弯下腰用手摸摸木椅子上的纹路。这是真实的吧。
陆向辰把她拎起来“摸什么呢?”
“小时候的你”
陆向辰好笑“怎么,终于对我的过去感兴趣了?”
其实自从谈了恋爱,陆经理凭借自己广泛的常识基础,了解并做好了被女朋友追问一切过往的心理准备,想不到顾菲没问,他就一直等,这一等就是大半年,陆经理隐约觉察出不对劲,事实上,顾菲除了对他这个人本身感兴趣外,他的家世,工作好像从来没太大兴趣。如果哪天黑客攻破了陆向辰的电脑,也许会发现,这个男人在搜索引擎里搜过的最不同寻常的问题就是:女朋友不问自己的过去是怎么回事?
网页反馈了很多结果,有人说是因为信任,有人说那是因为不在乎。陆经理坐在屏幕前面,第一次胡思乱想,不在乎?因为什么才不在乎呢,因为不够爱么?
陆经理本来是个不喜欢被别人问过去的人,往常有同事或朋友好奇心重的,非要刨根问底,他表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是讨厌的。但一想到现在自己这么希望被顾菲“刨根问底”,他又开始讨厌自己了。
现在回到上海石库门的二层小楼里。
被问住的顾菲干笑两声
“还不是我怕你以前的风流韵事太多,我听了给自己添堵”
聪明的陆经理才不会理会她这信手拈来的借口呢。他很有骨气地斜斜盯着她,顾菲被盯得心里发虚。抬抬屁股,像只软体动物一样“蹭”到陆向辰身边。挨着他,把额头贴在他脸上。
她的额头热热的,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紧紧贴在他的脸上。
“跟我说说你爸妈的事”
陆向辰淡淡开口
“很多年前就分开了,就在这间屋子里,他们过了十年,后来还是散了,我父亲是个作家”
顾菲从陆向辰怀里仰起头来
“作家?是……哪个作家?”
他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然后说了一个名字。
顾菲一惊,是个很有名的人啊。
“嗯,他年轻的时候还很落魄,后来遇到一个女人,愿意出钱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手写稿出版成书。”
“然后他就抛弃你们母子了?”这种抛妻弃子的戏码太常见了。
陆向辰摇摇头,起身走到靠墙的一个台子边。
“没有,他要求我母亲配合他演一出戏,先离婚,等他成功出了书再复婚。我母亲不同意,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后来的一天,没有任何预兆的,我母亲回到家,他走了,无声无息,再也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