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十二：四季之国（一）冬之离怨（1）（1 / 1）
随着冬城缓缓而落的银白色雪花弥漫天地之间，秋冬城又迎来了一场“七七之祭”。那无边无垠的灰蒙之色笼罩了冬城所有的领空，雪花伴着血腥之气肆虐在凄厉的寒风中。
常年处于冬季的冬城，渐渐被雪白色所覆盖。冰冷之气伴随着落雪悄然而来，那混杂着白雪的寒冷如影随形，在这看似纯白洁净之下，血一般的诡异祭奠即将开始。
一个女子站在窗前，一身素衣，目视着渐渐飘落的雪花，静默的开口道，“阿湛，你闻到血的味道了吗？”
被唤做阿湛的男子从背后紧紧搂住那个女子，答非所问般温柔的开口道，“是啊，秋冬城又开始下雪了！”
女子眼神变得茫然起来，摇摇头，抓住那男子的手，“阿湛，我是说我闻到了血腥之气……”
男子听到她的话语，明显的身子陡然一震，但随即握住女子的手，头轻轻贴上她的长发，“韵儿，没事的，你不要怕！”
“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非常不安。既然当年神谕如此，我们这样做，实在是太对不起那个为我枉死的月姓之人。”
“韵儿，那个月寒本来就活不了的！”男子厉喝一声。
女子挣脱开他，双眸直直的注视着他的面部表情，“殷湛，就算她活不了，我们也不能让她替我而死！”
“韵儿，当年我如何舍得你去祭献？如今清儿和澈儿都还小，你也要为他们考虑！”
女子目光悲凉的注视着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哽咽着，“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内疚之中。对神明的欺骗与亵渎，对月氏的歉意与悔恨，这些都践踏着我的信仰与良心，全都压的我生不如死！”“阿湛，当年死的明明应该是我殷韵不是嘛？”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不要再想了，都早已经过去了不是么？”殷湛无奈的望着她悲戚的目光。
殷韵的视线忽然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那皑皑白雪直抵远方。随即轻轻摇头，“我总觉得，神不会轻易宽恕于我的！”
听到她的话，殷湛一把抱住她，狠狠吻上她的眉心，“韵儿，你不要这样说！上次七七之祭出现你的名字，往后都不会再有你的名字了！”
而她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语，神色变得苍茫，直直的目光隧道中，记忆又回到当年。
七十七年前，七七之祭前夕。
“我不明白，为什么秋冬城要举行如此诡异的祭奠？残害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难道你不觉得这根本就是封建腐朽么？”月寒愤怒不解的对身边的老管家大声喊道！
此话一出，老管家就神色紧张的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大小姐，你可不要再说这种大不敬的话了！”
月寒眼神变得凌厉，挣脱开了管家的手，“为什么不？难道你不觉得么？”
老管家担忧的往四周望了望，紧张的注视着面前这位叛逆大胆的大小姐，小声说道，“小姐你疯了么？这种想法在秋冬城里是禁忌，莫要再提及！”
“这一切都实在太疯狂了！不是我疯了，而是你们全都疯了！”“这些年，这个祭典我看在眼中，伤在心中，秋冬城为何要这样残害无辜的人民呢？”
管家的目光倏然变得虔诚起来，用教诲的口吻讲道，“这一切都是神的指示，我们要相信神的决定！只有完成祭祀，神才会庇佑我们秋冬之城的每一个人！如果不然，必定会遭受灭顶的惩罚！”
月寒面容渐露惊茫，无可奈何的注视着面前这位半生都为月氏一族辛苦操劳，依然无怨无悔尽忠职守的老者。她面容之上的虔诚让她觉得无比窒息。难道他们都被洗脑了吗？为什么丝毫都不觉得这个古老祭祀的骇人之处呢？为什么都不会怜惜那些献出生命的人呢？为什么？！
不行！这一次我一定要去阻止这场“七七之祭”，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月寒冷冷开口，“管家，这次祭祀的名单有神谕了吗？”
管家微微皱眉，轻轻摇头，“本该即日宣布的名单，不知为何祭祀已然临近，却还未对外公布！”看着月寒恍然皱眉的样子，管家以为她是恐惧这场祭典会降临于她的身上，不禁有些怅然与轻蔑，满口所谓“正义”言辞的月寒大小姐，不过也是如凡俗人一般担心着自己的性命罢了！
“月寒小姐不要担心，虽然七七之祭自古是从秋冬之城零至一百七十岁之间的女孩中选取，不过上一次咱们月氏一族已然被选中，这次理应不会中选。而下一次又将是在七十七年之后了，那时小姐就已平安渡过这个规定的年纪，所以请小姐大可放心。”
听到管家提起上次月氏在七七之祭中被选中的那个女孩子，月寒心中便一阵阵的抽痛起来，她不过只有七十岁，还只是一个孩子，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就要被迫去祭献出如初阳般的生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如此的泯灭良知与人性！
月寒气愤的对管家说道，“我根本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你们这些人根本不会懂我！”
管家察言观色的笑容浮现面庞，“只要小姐莫要再提莫逆七七之祭的话语就可以了！”
月寒狠狠瞪了一眼面前这位似乎变得如此陌生的老管家。
转身，离开。
殷氏大宅内，殷湛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七七之祭的名单，目呲欲裂。因为他青梅竹马的爱人殷韵的名字赫然在列。偌大的房屋之中，响起他大声的嘶喊“这绝对不能！”
在他身边那巍峨的秋冬城城主满面阴郁，“你喊什么？你想让其它人也知道是么？”
殷湛无助般的摇着头，望向面前的男子，“父亲，韵儿是我未来的妻子，如何能让她去祭献？”
秋冬城主凝视着殷湛，剑眉星目的面容却随即在嘴角勾勒出一个寒冷的笑容，“当然不可能让殷韵去祭献！”厉喝一声，“殷湛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我把名单压下来，为何一直不对外公布？”
殷湛目露喜色，“父亲，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城主目光闪烁，微微皱眉，“还在等人选。”
“可是这事不能拖太久啊！”殷湛变得无措起来。
城主望着自己的儿子，思绪万千。湛儿哪里都好，无论是学识或者谋略，但就是在面对身边亲近之人时往往会变得极不冷静，慌乱异常。
“你先坐下，不要那么激动！”
“可是，父亲！？”
城主厉喝，“你能冷静点么？”
殷湛渐渐收敛，缓缓落座。脑海中全部浮现出殷韵的倩影，或喜或悲，一一呈现。
“这事绝不能像他人透露，尤其是殷韵，知道么？”
殷湛点头，“我明白，父亲，请您一定要救她！”
城主沉稳开口，“这是必然！”
他必然会救殷韵，要知道殷韵家在秋冬城内算得上是殷氏一族最大的门阀显贵，殷韵自然是最佳而最有利的和亲对象，他怎会让下一任的秋冬城主夫人真的去做七七之祭的贡品呢？
只是如今，还需要时间。
月寒心中酝酿着阻止“七七之祭”的计划，她悄悄寻访着曾经那些被祭献者的亲人挚友，尝试打探着那些愿意同她一起反抗这个血腥祭祀的人们，并打算联络起这些人的力量。
终于在月寒极力的四处奔走之下，还是找到了为数不少反对着这个祭祀的人们，但这其中大多数都是敢怒不敢言，无可奈何的接受着这残酷的命运。月寒试图强化起这些人的意志，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他们，但终究收效甚微。人们还是无法摆脱紧紧扣住他们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枷锁。
七七之祭的日子越来越临近，月寒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她知道她自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或许并不能改变什么，但心中那份正义与善良驱使着她不能坐视不理。
而她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
殷氏大宅，结构精密的密室之中，城主似笑非笑般注视着面前这位来客。只见那来客额头溢出细密的汗水，眉头紧皱，手指紧扣。面容极为紧张的思考着什么！
城主轻笑，这个月氏的族长定会答应他的要求。月氏一族在秋冬城不过是一个小小部族，相对于殷氏一族来说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如今给他一个机会，做出小小牺牲便会飞跃龙门，凡是有野心与抱负的人定然不会拒绝。
“怎么？族长不同意这个提议？”城主话语婉转，但语气却居高临下。
月氏族长连忙摇头，“不，不，……再让鄙人考虑一下。”
城主轻蔑的注视着面前这个神色紧张，低头不语的族长，“可能族长还不知道，今日我接到密报，说是近几日有不少异端分子暗地里试图阻挠七七之祭的进行。”顿了顿又缓缓道，“妨碍这神圣祭奠可是大罪，其罪当诛！不知城主可否知道这领头人是谁？”
“鄙人不知！”
“唉，族长这次真是寡见少闻了！”城主忽然语气转怒，手掌狠拍书桌，大声责问道，“你可知是你月氏一族，你的亲生女儿月寒在领头扰乱祭奠么！你可知罪？”
族长震惊异常，扑通一声跪倒在秋冬城主面前。他知道，他如今已然没有丝毫退路了。城主找他来，本是要做那肮脏而龌龊的交易，让自己的女儿月寒顶替殷氏一族的殷韵来完成祭献。只因月寒同殷韵年龄相貌身份地位最为相近，所以便要求月寒来做这个待戮的羔羊。而报答是月氏一族往后会位列秋冬城显贵的位置。面对着这个条件，他本已心动。但要牺牲掉无辜的亲生女儿，他终究还是不舍。但如今，月寒却做出如此之事，城主已经反客为主逼他陷入悬崖之边，他已无从选择，只能答允这个看似“等价”的提议。牺牲一个人，从而换来多人的未来。
终于，族长缓缓道，“城主愿意同我月氏一族共谋，是我族的荣幸，鄙人必会答允！”
如果不是城主心中还是畏惧着秋冬城祭献的神灵，他大可去随便找一个女子顶替，而不会这样苦苦寻觅着相似的月寒。
既然背叛神灵的心念已生，那就不应怕会陷入地狱的更深一层。
城主早就心知他必会答允，说出月寒谋乱之事，不过是给他一个忠告，让他知晓有把柄握在自己的手中。
“族长大可放心，既然这是一个交易，那么我必然会信守我给予月氏一族的承诺。”
“月氏一族承蒙城主庇佑！”
城主目光深邃，“只是眼下，我们还要接着月寒的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族长跪在城主的面前，听着他如死亡判官一般宣告着对自己女儿的生死决定，不由得黑暗之色蒙上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