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正文】第16章(1 / 1)
院子里一同往常地那样带着破败感,满地皆是多年来无人打扫的枯叶,踩上去便会发出咯吱的响声。远处那座大殿因年久失修,周身都掉了漆,在院外高耸而华丽的殿阁映衬下,显得喑哑失色。
第一次在白天站在这里,原来夜里那看似庞大的宫殿在阳光下,竟就像一个奄奄一息,垂死挣扎的巨人。
见远处房门紧闭,我暗自叹了口气,不由得又把目光投向了那片池塘。残叶依旧在水面打转,自从那夜之后,这里便再也没了沧弈的笑声。
明明就要入夏了,水面连片绿色的荷叶也没有,好好的荷塘荒废成这般模样,它当初的主人大概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罢。
托着包袱,我忍着膝盖的酸痛,一瘸一拐地挪移到了殿门跟前。
扬起手正准备叩门,思索了一番,我终是放下了手。
忽然间,屋里传来了桌椅被砸在地面的声音,吓得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没等我回过神,接连一串的巨响由屋里传来,伴随着男人的怒吼,简直要将我的耳朵震聋。似乎是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干净了,殿内平静了下来,再也没了声响。
试探性地推开了一条门缝,我偷偷朝里面望去,殿内满地都是些碎掉的家具木料和一些碎瓷片,原本积满灰尘的地面显得更加狼狈不堪了。只是里面似乎没坐着什么人,殿内空空荡荡,鸦雀无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沙哑而低沉的嗓音从我头顶传来。
猛地抬头看去,我竟然没注意到紫御就在眼前。
尴尬地将门推开,我搁下包袱,便向他福身行礼。
“殿下,奴婢是来……”
“滚出去。”他冷冰冰地搁下一句话,便将地上的包袱扔到门外。
臭小子敢叫我滚?要不是看紫玉珠在你身上,我才不会平白伺候你这么久。好歹我也是仙家,这样伺候你一介凡人你就知足吧。
熄掉心中的怒火,我平静下来,俯首道:“殿下对奴婢有恩,奴婢……”
“滚出去,你这蛮夷的细作。”紫御说完一手狠狠将我推了一把。
防不胜防地后退了两步,脚跟拌上门槛,我直接后脑勺着地,狠狠摔倒在了殿外的地上。脑袋一阵昏沉,似乎有暖暖的液体正在脑袋下面淌开。
我吃力地伸手去触碰那液体,定睛一看,竟然是血。
眼前的天空越来越模糊,瞬间我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
“出去,我乃天庭堂堂孟章神君,尔等妖物岂容放肆!”
“神君,小鲤只是想陪伴神君左右,别无他求。”
“就算本君虎落平阳,也由不得你这小小鲤鱼同情。出去,否则本君打得你修为尽失!”
……
“红鲤,认识你这么久,不如本神君送你个名字如何?”
“名字?什么是名字?”
“你知晓你是红鲤,可洞庭湖中红鲤有千千万万,叫我怎分得清。名字,每个生灵独有的。我的名字叫做沧弈,天地间的沧弈也只有一个我……”
……
猛地睁开眼,我刚坐起身子,脑袋却一阵剧痛。
昏暗的殿中,桌前独独坐了紫御一人。我摸了摸脑袋,像是被他上过药了,心里难免有丝慰藉。这家伙肯救我,就晓得他还不是彻底地怀疑我是探子。只要让他真的完全相信我,紫玉珠唾手可得。
回想起方才的梦,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自己是对那个沧弈有多挂念,竟然梦里都是他。只是梦里的我似乎不像是我,梦里的他也有些不像现在的他。自从下凡之后,我竟然会像凡人那样有了梦境,都说梦境皆是虚幻,想必这些都是我平日里胡思乱想的结果罢。
“你笑什么?”紫御点燃了油灯,侧脸看向我问道。“明天天亮,我告诉守卫你的伤,他们会请太医过来。”
披上塌边的外衫,我一股脑跳下地,赤着脚便走到了桌前。
围着他跑了几圈,我笑着展开双臂,低头道:“殿下,你看我身体多硬,不必请太医了。”
白了我一眼,他低下头便不再言语。
油灯被烧得劈啪作响,火焰舞动着身体,孤独地处在这静谧而诡异的氛围中。
紫御侧脸的阴影投下,沉稳却也显得疲倦。他的失落,一览无余。
“殿下,其实,住在这里何尝不是件好事?那外面的世界,勾心斗角,弄尽权术,倒不如在这里来得安然自在。至少辛鲤宁愿选择一片不错的荷塘住下,也不愿卷进什么皇家争斗。”自顾自地坐在桌前,我支着脑袋,默默地盯着那跳跃的烛火。
本以为紫御不会理我,可谁晓得他竟将目光投注在了我身上。
不自在地挪挪身子,我低下头躲避了他的目光。
“你安于平静,是因为你不曾付出过。我自幼随军出征,为了博得父皇喜爱,付出的岂止是血汗。只是一切都因父皇一句话,就否决了我的所有。”紫御紧扣着桌沿,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他宁愿相信一封来路不明的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倘若那封信是你搁下的……”
“明知辛鲤来路不明,为何还要带我入宫?”打断他的话,我看向他便问道。
紧皱着眉,他抿了抿嘴,“不知道。”
一会儿说是我的名字,一会儿又说不知道。他时而怀疑我,时而又信赖我,整个人喜怒无常,简直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躺在软榻上,我假寐着一直到了深夜。听见他没了动静,我偷偷转过身便掂着脚尖下了地。摸索着来到了他的床边,我刚准备弯腰去查探那紫玉珠的所在,谁晓得他忽然翻了个身,吓得我差点叫出声。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我一直在寻找这机会,万不能失败。
掀开他的衣角,我正准备查看,他忽然张开了眼睛。
“殿下,夜里风凉,当心身子。”我笑着把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给他仔细地盖上,随后悻悻地转身便离去了。
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回到自己的软榻上,我觉得心里不是味,整夜都没再入睡。
因为身体不同于凡人,我的伤第二天便好了大半。担心紫御起疑,我还是包着白布,装作虚弱无力地倚在软榻边,实则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在夜里寻紫玉珠。
每一天紫御的生活都过得极简单,简单到我竟都寻到了规律。
大早起床,外面的人送进早膳,紫御只喝粥而不用别的食物。用过早膳后,他总是坐在桌边发呆,满脸皆是茫然。紧接着就爱挑些顺手的玩意往地上砸,一边砸还一边喜欢怒吼,眼睛都在泛红像是失了理智。一直到中午,他从不用午膳,而是直接躺在床上歇息。一觉睡到下午,他又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月亮发呆,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歇下。
假意养伤的我,一直过了一个月这才敢摘下白布。因为他一直对我有所警戒,我便日日在殿外打理那荒废已久的荷塘。有次轻葛得旨进来探望时,紫御没有见他,我便托他带来些可以播种的莲子。将那些莲子都种了下去,我静候着“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出现。
又一个月圆之夜过去,沧弈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