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大年三十的街道很暖,到处张灯结彩,连冰冷的白雪都被渲染出了一种温暖的气息。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顾惜朝念着伤感的诗句,却是笑得难得愉悦。
“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高适的诗,你想家了?”戚少商自然而然地接下了下一句,他这两年附庸风雅的事可做得不少。
“何处是家?我顾惜朝早就没有家了。明明就是你在想家。”顾惜朝抿了一口杯中酒语气算不上讽刺,但也绝对算不让愉快。
“只是有些想念连云山水的热闹了。”戚少商也举起了酒杯,不同的是他是豪饮。
“有酒有鱼,戚楼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顾惜朝勾起了一个不屑的弧度,这件事他顾惜朝尚不想提,他戚少商倒是不避讳。
“年年有余,你做的鱼自然不错。”戚少商顾左右而言它,他不想在这些问题上纠结。过去了便过去罢。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热心,有时候我却有觉得你很冷情。”显然顾惜朝很感兴趣,他并不想就此结束。
“嗯?”戚少商想不出自己怎么就成了冷情的人。
“可以为陌生人两肋插刀,却也可以和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夸夸其谈。”顾惜朝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微妙,说完甚至别有深意地看了戚少商一眼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杀了你!”戚少商自嘲地一笑,如果真的要杀一人,大概自己最想杀的就是自己了吧。
“难道不是!”顾惜朝听到戚少商的话先是一愣,随即也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我并不认为我还有什么必要再杀你。”戚少商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有时候真的是忘忧良药。
“你倒是看得开。”顾惜朝听到顾惜朝的话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也举起了酒杯。
“鱼不错。”戚少商吃了一口鱼,汁料十分入味,却又保
持了鱼本身的鲜美。
“我也为你会说做鱼的人不错。”顾惜朝心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竟然不由自主便说了出来。
“也许。”戚少商愣了一下,不置可否。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顾惜朝的问题,即使这个问题他早就在心中问过了自己无数次。
顾惜朝没有再接茬,大概是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这一顿年夜饭终是在沉默中吃完。
戚少商和顾惜朝各自收拾了一番便睡下了。
夜色如水,星光静静地撒在了客栈的窗柩上,清冷却安详。
守岁的爆竹声响起,驱散了所有的宁静。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撒向大地,军营中响起了早起号角。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生。我们到了。”顾惜朝拉住了缰绳,看着眼前的军营脸上神采飞扬,他有足够的自信在军中大放异彩。
戚少商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更远处的大漠。从一刻起很多东西将要变得不同了。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辽是一块硬骨头。
戚少商和顾惜朝的到来没有人迎接,就职却出乎意料的顺利,一切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
即使有人对外表文雅的顾惜朝颇为不屑,却也没有人当面挑衅。
戚少商不由对这个自由都制的评价高了几分,虽然他未必懂战略军事,但是能御下有方也算是不错了。
当然还是有人不服两人,但是也在两三月的磨合后淡去。
戚少商总是有能力让所有人都心悦臣服,同他生死相交,他似乎天生就会和这些血性的汉子相处。
顾惜朝没有戚少商的洒脱,也不屑同这些粗鄙的士兵相交。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军营中的地位不高。主帅固然重要,可以凝聚人心。但是智囊的作用,却可以为他们赢取胜利,减少人物的伤亡。
救命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
戚少商和顾惜朝的加入,虽不足以扭转战局,却有效地阻止了辽军前进的步伐。
辽军比想象的还要难缠,虽然这一年并没有太大的动作,但未必不是在暗度陈仓。
树欲静而风不止。
寒风凛冽,旌旗猎猎作响。
“你确定要去。”虽然知道这是扭转战局的关键,但是顾惜朝并不希望戚少商孤身犯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还能找到比我更适合的人!”戚少商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惜朝,明明是他想的计策如今却犹豫不决,未免可笑。
“这一去可能生死难料。”顾惜朝不再看戚少商,语气冷然,陈述事实。他不会再阻止戚少商。
“古来征战几人回?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不过寻常。”戚少商喝罢杯中酒,没有再看顾惜朝,跨身上马,扬鞭而去,只余下一路的飞尘。
野云万里无城郭,风雪纷纷连大漠。一月的天,虽然已经开始转暖,但是会在不经意中有丝丝寒气入骨。
顾惜朝在中军帐外跺步,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他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不过也是,一个心都已经冷了的人,身体又怎么会冷呢!
顾惜朝很少在士兵面前露出自己的情绪,但是今天负责守卫大帐的士兵却分明看到顾惜朝愁眉紧锁,面上带着深深的忧虑。
戚少商已经走了七天了。不算长,但也绝对不短了。
顾惜朝刚刚又看到了戚少商让人带回来的辽军机密,其中的内容甚至可以扭转战局。
这本该是该松口气的时候,顾惜朝却更加没有办法安心,消息的价值总是与风险成正比的。
想到这里,顾惜朝有些坐不下了。他必须做些什么。
风雪不大,出行问题应该不大。
顾惜朝返回了大帐,拿了戚少商的痴,披上了戚少商一直没有要回去披风,向自己的亲兵交代了几句,便孤身一骑离开了军营。
“啪嗒……啪嗒……”暗红色的血顺着戚少商的指尖,衣角滴落草丛中,破损的衣服在寒风中颤抖。他的脸色很苍白,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静,似乎那个遍体鳞伤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辽兵看着戚少商,但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受伤的猛兽往往更危险。
戚少商的气势很足,但是他清楚自己不过是强弩之末。
身上的伤口太多,辽兵不是真的不敢上前,只不过是在和自己玩时间的游戏。能够兵不血刃,当然再好不过。
没有人动,这样持续了很久,戚少商依旧很清醒,但意识难免有些涣散了。他想到了很多事,但是想到最多的却是顾惜朝。
日子相处久了,就算是仇敌也难免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一年,不算短了。
千帆过尽皆不是,顾惜朝这个名字这一生可能都注定难忘了吧。
都说人临死之前总是会想到自己最在乎的人,想不到自己到最后最在乎的竟然是这玉面修罗。
真是世事难料!其实难料的不是世事,是人心啊!戚少商自嘲地一笑,难道最难料的不就是自己的心吗!
情到自然,情不自禁。
戚少商没有放弃,但是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一阵风过,野草尽低。戚少商眼神一亮,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只听一声破风之音,便有七八个围着戚少商的辽兵倒下了。神哭小斧一出,鬼神夜哭。
“你还是来了。”戚少商扯起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他期待着他来,但是更希望他不要来。
“我不该来?”顾惜朝语气中带着薄怒,没有看戚少商,只是反手将痴丢给了他。
“自然不该,我的状况并不是很乐观。”戚少商接住剑,看向辽兵的眼神变得犀利。顾惜朝既然来了,那就意味着唯有进,没有退。
“但是我来了。”顾惜朝不想多说,只是抽出了腰间的铁剑,辽兵已经察觉了不对,接下可能生死一念之间。
顾惜朝的到来是一个变数,辽兵进攻得很猛烈,前排的人才倒下,后排的人就补了上来。一个戚少商他们可以有时间和他磨,现在加一个人,就必须要速站速决了。
漠北的风很烈,却没有人会在乎了。
顾惜朝本来干净的长衫现在已经粘满了大片的的血迹,有辽兵的,也有自己的。
戚少商的精神越来越恍惚,举剑,杀敌,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顾惜朝挥剑的频率越来越慢,剑口已经开始卷刃。他从不允许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困境。
辽兵在不断的减少,一百个,五十个,十个……
还有十个,这十个人必须死。戚少商和顾惜朝的身体都已经达到了极限。辽兵只要有一人,即使逃脱也必定很快就会被追上。
顾惜朝和戚少商背靠着背,他们都没有动,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一击绝杀。
起风了,一个辽兵微微咪起了眼睛。
就是现在。戚少商动了,他抢身上前,一个横扫,五名辽兵就被割破了喉咙,成为痴下的亡魂。
顾惜朝祭出了神出小斧,带起一阵强风。风落,人亡。
戚少商,顾惜朝同时转头看着对方,然后一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劫后余生,何其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