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风雪很大,地上已经积了很厚的一场雪,天色已经有点暗了,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没有人会认为现在出行是一个好主意。
杨无邪在看戚少商,这并不奇怪,他是金风细雨楼的军师,自然应该关心金风细雨楼的楼主。
但是现在杨无邪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戚少商,还是偷偷地看。
这就奇怪了,杨无邪从来都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是什么原因让他这样看着戚少商,还是偷看。
只是因为戚少商在看着一坛酒苦笑,七分无奈,三分犹豫。
杨无邪见过不少次戚少商笑,那是一种爽朗中带着傲气和自信的笑。通常戚少商这么笑的时候,他的对手必定会很惨。
但是杨无邪唯独没有见过戚少商苦笑,他一直以这种表情是不会出现在戚少商脸上的,所以他虽知道偷看不是好习惯,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戚少商为什么会看着一坛酒苦笑,这还得从这坛酒说起,这是他剩下的最后一坛炮打灯,但是这坛炮打灯很快就不是他的了,所以他自然是不舍的。但真正让他苦恼的却不是这一坛酒而是他要把酒送给他的那个人。
这个人很难缠吗?这个人自然是很难缠,非但难缠而且是戚少商的克星,一个和戚少商有着血海深仇的——聪明人。
戚少商有些后悔轻率地就答应了以酒易酒,顾惜朝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做事大多是有所求的,所以戚少商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给得起顾惜朝所求的东西所以他犹豫了。
即使犹豫,戚少商还是走出了金风细雨楼,因为他是戚少商。他没有兑现对息红泪的承诺,所以现在她成了赫连夫人。他不确定毁了对顾惜朝的一诺会得到什么后果。
杨无邪看着戚少商的背影,他留下了很深的的脚印,看得出戚少商遇到了一件很麻烦的事,不然以他踏雪无痕的功力,必定不会在雪地上就留下如此深得痕迹。而且这件麻烦的事他不能和别人说,只能自己解决,杨无邪开始有些同情戚少商了。
顾惜朝在等人,外面的风雪很大,积雪已经足于将掩埋一个冻僵了的人的尸首,正常人不会选择在这个赴约。
但是顾惜朝等的这个人一定会来,因为这个人是戚少商。
顾惜朝在等人的时候也没有闲着,他是个闲不住的人,闲了三年已经是极限了。他在做一道菜,一道世上可能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会做的菜,杜鹃醉鱼。
顾惜朝的杜鹃醉鱼做得很美味,这是高鸡血,一个死人说的。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高鸡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当然还不是死人。但是他离死也不远了,因为将来杀死他的那个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听了他的夸奖。
后来,杜鹃醉鱼这道不算名贵的菜就成了“绝”学,在连云山水再也吃不到。
顾惜朝做这道菜的技艺已经可以和他使用神哭小斧的能力相媲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只见他杀鱼下锅,提勺浇汁,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倒像是做了千百遍,速度快得惊人。
在武林中速度是很重要的一回事,无论是出招,反应,还是下决定都要够快。
够快之余,还要掌握好度,少一分是切磋,多一分是生死。
其实不但在江湖上,在厨房里同样也是真理。少一分无味,多一分腻味。顾惜朝在做这道菜的时候无疑把这一条真理发挥到了极致,所以他做的杜鹃醉鱼天下无双。
无论是什么惊世的绝学,都是需要用漫长的时间来换取的,顾惜朝当然也不是一蹴而就,这道菜他的确做了千百遍,为了他已经亡故了的妻子傅晚晴。
他一直放不下她,所以这道菜他只为她做。现在他还是放不下,但是他已经决定要做这道菜给另外一个人了。
他没有犹豫,他做事从不犹豫。
扣勺装盘,菜已经好了,现在就等酒了。
酒肆的门帘被掀起,寒风卷着雪花刮入酒肆内,激得人荡起阵阵寒意,顾惜朝却笑了,因为他等的人到了。
顾惜朝看向来人,他的头发已经粘满了雪花,身着白衣,似乎和身后的雪地融为一体。
顾惜朝挑起了眉,戚少商现在很喜欢白色,最普通的粗布白衣,却以银色的绸布镶边,在平易近人中彰显着不落俗套的华贵。
戚少商的品味提升了不少,顾惜朝在心里评价道。
看到顾惜朝的笑容,戚少商有几分惊艳,又夹杂着无法言明的怀念。这样明亮到让人不忍直视的笑容,属于计划杀无赦之前的顾惜朝。
“你来了。”顾惜朝没有动,只是看着戚少商,眼里饱含不知名的情绪。
“我来了。”顾惜朝说了三个字,戚少商也答了三个字,眼神也很复杂。像是在对暗号,只有他们自己懂的暗号。
戚少商将目光从顾惜朝脸上移到了桌上,他还没有吃饭,现在很饿。桌上只有一道菜,一道他以为不可能再吃到的菜。
戚少商是一个习惯向前看的人,不然他也不能在有着血海深仇的仇敌面前镇定自若。一个太过执着于过去的人,注定只能活在回忆里,所以对往事戚少商虽偶有怀念,却绝不沉迷
但是在看到这道菜的时候,他却不可抑制地陷入了对过去的追忆里。
玲珑帐里,面如芙蓉,回眸一笑,含情凝睇。惊世红颜,恍如昨日,却已是桃花源隔世的旧梦,在风尘中化作尘埃渺渺。
息红泪很美,所有见过她容颜的人无不倾倒,戚少商的情敌很多。但是他从来不怕,因为他相信息红泪对他的爱。
但是他算错了自己,他的心中,江湖大义从来胜过儿女私情、
所以息红泪最终还是成了赫连夫人,不是因为不爱,只是因为不能再爱。
青衫乍现,微卷青丝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盈着明媚的笑意。千觞买醉,共剑黄沙,把酒数夜话。坐中佳士,人淡如茶,抚琴落红花。经年风雨,酒肆曲终罢灯花。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戚少商的朋友很多,知音却唯有顾惜朝,旗亭一夜,永生难忘。
旗亭酒肆对于戚少商来说不是只是一个酒肆那么简单。红颜,知音自那里缘起,也从那里凋零。杜鹃醉鱼对于戚少商来说当然也不是一道菜,也是被他亲手埋葬了的过去。
这次回忆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要长,也比任何一次都平和。等他反应过来,顾惜朝已经温好了酒,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戚少商坐下拿起了筷子,顾惜朝拍开了酒坛的泥封。